第213章(1 / 1)

他本是好意,错在捕风捉影,不经详细推敲便找上门来。好在未曾宣扬,倘若叫旁人知道,皇帝痴迷求仙问道,以求长生不老药给皇后过生辰,少不得传出风言风语,陆奉自己不惧名声,但江婉柔素来看中这些外物。

尽管陆奉心中不甚理解,他不容许有人毁坏他的皇后的贤名。

淮翎悄摸领了罚,明珠此时跟着霍费昂练基本功,小腿和膝盖上青一块紫一块,无暇过来嘲笑二哥,倒是东宫消息灵通,太子担忧淮翎心生郁愤,亲自跑了一趟,安慰开导淮翎。

兄弟俩年岁差的太大,再则陆奉态度强硬明了,淮翊是铁板钉钉的继承人,淮翎从没想过要争什么,淮翊是个温和谦让的兄长,有好东西先孝敬父皇母后,然后照顾弟妹,最后才轮到自己,兄弟俩关系不错。

两人促膝长谈后,一同去了凤仪宫向皇后请安。江婉柔因为“抱病”,陆奉不许外人来打扰她,寻常人也不会这么没颜色,“外人”主要指三兄妹。明珠拖着酸软的小腿,做贼似的偷偷跑了一趟,给江婉柔带了宫外的山楂糕。

兄弟俩不像明珠那样鬼鬼祟祟,两人结伴而来,恰好碰上在凤仪宫的陆奉。两个儿子一起,纵然陆奉脸色不大好,终归也没口出训斥。好在太子和二皇子识趣,见母后唇红齿白,面色红润,看起来无大碍,两人待了不到一炷香,麻利地起身告辞。

兄弟俩一高一低,逆着光逐渐远去。江婉柔怔怔看着两人的背影,心中骤然升起一股酸涩的怅然。淮翊是太子,手边诸事繁忙;淮翎生性冷淡,连明珠开始习武后,来凤仪宫的日子也越来越少,孩子们年纪越长,如同稚鸟飞巢,她心中欣慰,同时不可避免地,有些伤感。

正在此时,陆奉端着安神汤进来,江婉柔心中的离愁别绪顿时消散,起身,转头往里走,一气呵成。

“站住。”陆奉声音沉沉,他大步跨走在江婉柔身前,皱着眉头,看着任性的妻子。

江婉柔此刻后悔万分,她当时为何不解释清楚!现在好了,她嘴皮子快磨破了,陆奉只当她怕喝药,太医尽说车轱辘话,反正这安神汤养气安身,天天喝也喝不出毛病,直接开了半个月的方子。

她使计策把他支出去,旧法重施,把安神汤泼给了她养的花花草草,奈何陆奉慧眼如炬,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把戏,他什么都没说,叫人重新熬了一碗,自那后,他每日亲自盯着江婉柔用药,顿顿不落。

江婉柔苦着一张脸,趴在他胸前,呜呜嘤嘤。

她根本没事啊!

陆奉微抬起手,他的手稳如泰山,褐色汤药的表面未起一丝波澜,沉声道:“别撒娇。”

“……”

江婉柔目光幽怨,陆奉抚摸着她的鬓角,冷峻的神情带着一丝无奈,“你啊,虚长几岁,怎么和明珠一样任性。”

江婉柔幽怨地看着他,“怎么,圣上嫌臣妾徐娘半老了?”

她贯来如此,东拉西扯,声东击西,刚开始还能骗骗陆奉,只是次数多了难免失灵,陆奉佯装思索,江婉柔骤然瞪圆眼眸,扬声道:“陆奉,你还真嫌我老了!”

连“圣上”都不叫了,声音中气十足,实在不像抱病之人。陆奉闷声笑,“好了,不闹了。”

“最后一碗,一会儿叫洛太医给你把个脉,无恙就不喝了。”

陆奉的腿几近痊愈,当年的洛小先生也成了太医院的医正。他自年轻时就圆滑,给皇后娘娘的安神汤里少放了一味甘草,味道并不苦涩难忍。江婉柔不要陆奉喂,一口闷声灌下。

她明显垮下来的脸色,陆奉并非不知,他薄唇微动,最后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叫江婉柔好生歇息。

有时候脾气来得就是毫无道理,明明是江婉柔先提出来,最后却是她生了一下午的闷气。没有不在乎容颜的女人,更别提皇后娘娘貌美无双,连当初不沉溺女色的陆奉,也为她折了腰。

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江婉柔懂这个道理,她与陆奉的感情,也远远超出了庸俗的皮相,但不可否认,当初她确实利用了姨娘赐予的这张好面皮。受着最顶级的富贵蕴养,她如今尚且不显,岁月无情,终究会老去。

从前江婉柔玩笑般的说出这话,陆奉盯着她雪白的面孔,回一句:“未见丝毫老态。”

“吾妇甚美。”

陆奉不说假话,纵然是玩笑,叫江婉柔心里熨帖一整天,如今,他竟要迟疑了么?

这种无力感叫江婉柔沉郁了一个下午,好在她生性豁达,生老病死,非人力所能及,她想也白想。再说了,陆奉比她还要长几岁,她不嫌弃他,他也没道理挑她的理!

皇后娘娘的心情一阵晴一阵雨,一直伺候的翠珠都摸不着头脑。她伺候皇后沐浴就寝,就在江婉柔以为今日陆奉不会来的时候,睡眼朦胧中,她被陆奉晃醒。

“圣上。”

江婉柔雪白的双臂挂上他的脖颈,娇声道:“臣妾好困,改天……改天再给你。”

她用了一下午时间把自己哄好,现在一点儿都不生陆奉的气,脸颊蹭了蹭他的大掌,歪着头又要沉沉睡去。

陆奉温声道:“我给你准备了生辰礼。”

“生辰礼”三个字振聋发聩,一下惊醒了江婉柔的睡意。她睁开朦胧的睡眼,双手不自觉捂在前胸。

“你……又想做什么?”

那玩意儿只用了一次便被她束之高阁,她实在受不住。

陆奉淡道,“不做什么。”

这话显然不能取信江婉柔,她眼中惊疑更深,甚至蜷缩着小腿往后退了退,仿佛眼前是洪水猛兽。

陆奉:“……”

他无奈道,“你想到哪儿去了,过来看。”

暖黄的烛光下,把陆奉深邃凛冽的眉眼衬出几分柔和,江婉柔将信将疑地伏过身去,嘟囔道:“什么生辰礼,不是那个……”

她骤然停了下来,陆奉摊开手中的卷轴,上面密密麻麻勾画着图案,江婉柔瞧了半天,竟是皇陵的营造图!

“这……你……你准备造寝陵了?”

江婉柔此时彻底清醒。不怪她惊奇,事死如事生,时人讲究身后事,历代皇帝登基首要紧的事,先修皇陵,将来能体体面面地入葬。陆奉偏独树一帜,先修订《齐律》,折腾地朝野上下不安生,久而久之,他不提,也没人念叨这事。

陆奉“嗯”了一声,解释道:“四年前开始动工,今年便能初显规制。”

花费四五年修建皇陵,对一个帝王来说并不算长,甚至称得上“迅速”,陆奉办事不喜张扬,悄无声息地动工,直到即将建成,才泄出些许口风。

看着江婉柔懵懂的神情,陆奉笑道,“怎么,你不会以为我送你的生辰礼是……”

“闭嘴,你不许说!”

江婉柔脸色涨红,他口口声声说“珍宝”,又在她生辰的节骨眼,怎能怪她想歪!

陆奉没有说话,只看着她,低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