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大人把二人带走，他们还在骂骂咧咧的，缚氏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随后整理了一下衣服，这么多年，姜府一直都是这条街道比较有地位的人，逢年过节，哪个门户没有出来给他们率先道喜说笑，如今，她被人这么顶到地上，多少邻居都盯着看，交头接耳的说着话，缚氏表情尴尬，却给围着的百姓一一点头，随后转身进了府门，没一会，她又一次从里面出来，她不能真的不管自己的女儿，手里拿着包袱，朝着衙门走去。

姜桃虽然嘴上说着不想管，可是她清楚自己躲不掉，便对赵启亮道：“去查一下王罗毅到底怎么死的，我还是有些不信，姜芙瑶不至于手刃亲夫。”

赵启亮回答了好，姜桃这才闭上眼睛，想起刚才的事情，不由得好笑，她倒是成了姜芙瑶点名要把依靠的人，真是愚蠢至极。

于夫人不知是不是得到了消息，早已在门口等候，看到姜桃的马车后，她整理了一下衣服，站在台阶下，看到姜桃下车，她站在那里，冲着姜桃发笑。

第245章 谈天

风吹起她的裙摆，飞扬中带着孤独。

姜桃远远就看到了于夫人，这个温柔似水，又没有什么背景的女人，在边疆跟着于维仁这些年，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于夫人。”

姜桃上前，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与往日不一样的表现，甚至于她还多了几分笑容，“怎么站在这里了，这么冷的天，你应该进去等。”

于夫人冲着姜桃行了行礼，才道；“我知道你迟早会来，所以从夫君死之后，我就每天在这里等，你果然来了。”

姜桃有些发愣，还以为她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没想到，只是每天等而已，“于夫人，你何需如此，万一我一直都不来呢？岂不是你要一直等下去。”

于夫人唇角上扬，双唇抿成了一条线，她的样貌一点都看不出和匈奴有什么联系，甚至于，她长得和南方姑娘差不多，脸颊小巧，眼睛都是圆圆的，笑起来就眯成了一条缝，她的皮肤特别好，白白嫩嫩。

姜桃自认为自己的样貌已经非常出众，而且肌肤也是犹如白雪一般，可是于夫人和她比起来，差不了多少，甚至于，她比姜桃看上去，更加的平和，更加的让人想要靠近。

眉梢眼角处，没有一点因为怨气或者是害怕，亦或者是别的负面情绪，所带给她的不愉快，她整体都是一种平静的温和，从而影响了姜桃原本就烦躁的心，“那就一直等下去，可是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因为这是你。”

姜桃有些没明白，什么意思？

于夫人似乎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你是个多情的孩子，谁对你好，你就会加倍的对他好，这是你的处事风格，我和夫君从小对你说不上多好，但是只要你需要，我们都在你身边，所以，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虽然不一定是安慰。”

姜桃听到这里，笑了一声，“夫人对我倒是比我自己，更加了解，我确实是会来，但是我没有第一时间来，想必夫人也知道原因。”

于夫人没有说话，脸色终归是昏暗了下去，她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进去吧，进去说，太冷了，我的衣服都给了那些要离开的下人，我有些扛不住了。”

姜桃这才发现，她伸手只穿着两件单薄的衣服，披风还是之前那个只是用棉花缝制的，并不是狐狸毛或者是狼虎之类的毛缝制而成，这样的披风，在边疆自然是不能抵御风寒，“东西呢？为什么要给那些下人，你难道不穿了？”

于夫人听后笑了笑，“我没有什么用了，给那些需要的人，总比到最后扔到乱葬岗强。”

姜桃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跟在于夫人身后，进入府内，于府和之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偌大的府邸，只剩下于夫人一人，肉眼可见的衰败。

姜桃一直没有开口，默默跟在于夫人身后，进入大厅，于夫人给姜桃倒了杯茶水，炉子上的铜壶冒着热气，滚烫的茶水暖了姜桃的手心，她看着于夫人，还是忍不住开口，“等我，是想要辩解，还是想要告诉我故事？”

于夫人把炉子上的盖子合住，随后又把铜壶放下来，“有什么区别吗？我难道还有生的机会？”

炉子里面的炭火烧的十分旺盛，哔啵哔啵的声音，传入耳中，姜桃沉默片刻，“那你想要和我说什么？”

于夫人痴笑了一声，火钳放在地上，直起身子，“桃儿，你还真是不会安慰人，虽然我知道自己的下场，这四周全是盯着我的眼睛，可是，你就不能宽慰宽慰我呀。”

“我很想像之前那样，和夫人好好说说心里话。”

姜桃看着她，虽然于夫人在笑，可是神色却是那么的落寞，“可是夫人清楚，我们的仇恨，不仅仅是家国，还有欺骗，这么多年，你们蛰伏在我们身边，我们毫无反应，甚至把你们当知己，当朋友，当亲人，我还记得有一年，下雪下的特别大，走到路上，我的半条腿都在雪地里。”

姜桃把茶水放在桌子上，弯腰比划，“对，就是这么高，我记得很清楚，也是过年的这几天，我知道几位叔叔伯伯对我是真心地好，所以我在集市上买了一点东西，给你们家家户户送过来。

我给肖叔叔家送去的时候，肖叔叔硬是给我塞了好几个银锭子，说什么都让我拿着，肖夫人也让我留下吃饭，可是我到了你家，我才发现你们府邸什么都没有准备，光秃秃的，就连下人都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我当时感觉不对，可是也没有多想，我给你你们放下东西，于伯伯问我，为什么要给你们东西，我说因为过年，于伯伯当时就黑了脸，说过年有什么好庆祝的，甚至把我教训了一顿，就让我走了。”

姜桃抬头，看着于夫人，“其实我没有记得多么清楚，我只知道，那天你们夫妻两个都不高兴，我以为是我去的不是时候，随后我又一瘸一拐的离开于府，回到山上，手里的东西没有送出去。

青宽哥问我，是发生了什么，我都没有说，现在想想，你们匈奴人，是不过年的，而且，每到这个时候，匈奴的日子特别难熬，你们应该是为了匈奴的兄弟姐妹而感到难过，夫人，这么多年了，你们在匈奴的家人，还记得你们吗？”

于夫人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仔细想了想，摇头，“不记得了吧，之前，他们来这里买粮食，我还会托人给家里带信，后来就带出去的信，也都没有了回音，再后来，我知道他们已经把我抛弃了，我只是匈奴人的棋子，不是什么家人。”

“那你肯定不是自愿的。”

姜桃道：“我亲眼看到，你和丛将军在一起，我发现你的表情没有那么好，你被逼的，对不对？丛将军早就知道你的身份。”

于夫人对着姜桃点头，犹如一个懵懂的孩子，“是呀，我不愿意，可是不愿意又能怎么样，我的身体已经坏了，喝的药，打的胎太多，我只能去奉承，去接触，才能活下来。”

第246章苦命人

屋外不知何时，刮起了大风，姜桃特别不喜欢这样的天气，总觉得这样的天气，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情不可，大厅的门敞开，左右两边的走廊上，放着的花盆被吹得东倒西歪，好几个都被风吹了下去，咔嚓一下，碎在地上。

姜桃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对于夫人道：“这里太冷了，不如回房间说话吧，这里的炉子烧的挺好，搬到屋子里去。”

于夫人坐着不动，她好像感受不到冷，“你不怕我在房间里威胁你吗？”

姜桃笑了起来，“四周都是眼线，你如何威胁？更何况，我不怕，我知道你有话对我说，没有说完之前，是不会对我下手的。”

于夫人低声笑了起来，她的声音十分轻快，二人这个样子，就好像是普通的聊家常，一点都不像是敌对的状态，“是呀，这里都是人，都是眼睛，全都看着我，我死不了，也活不下去，桃儿，你不知道，我多么希望你能早点来，陪我说说话，最近几天，没有人找我，除了院子里扔的垃圾之外，没有一个人愿意和我说话，听我说我的故事。”

于夫人的眼眶微红，她雪白一样的牙齿咬着下唇，让她苍白的双唇有了一点颜色，“桃儿，我知道你怪我，我们毕竟是敌对的，可是我又有什么选择呢？在我九岁的时候，就被父母送到了这里，我和乞丐抢吃的，还把乞丐的破碗都给摔碎了。”

说到这里，于夫人忽然哽咽起来，“我才九岁呀，我的爹娘告诉我，只要我在大梁好好生活，就是为匈奴人争光，就是让他们死了也瞑目，而且，我家太穷了，我有一个姐姐，五六七八个弟弟妹妹，我必须走，我的姐姐也被送走了，好像是送到了大祭司那里，听说，头发都没有了，身上没有一处好地方，我不想这样，我不想和姐姐一样，所以我来了，当时和我来的，还有好几个姐妹。”

姜桃心里咯噔一下，也就是说，有人在十几年前，就故意让匈奴的男孩子女孩子全都来了大梁，这么多年，他们隐姓埋名，甚至于也许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们混淆在大梁人中，平日里没有什么事情，但是一旦出事，他们立刻被启用，姜桃的手不自觉的抓着椅子，她胸口有些起伏，太可怕了，太过分了，匈奴人早在十几年前就开始布局，而他们，却一无所知。

“大概有多少人？”

姜桃稳住心神，“难道这么多年，你就没有和他们联系过？”

于夫人瞧着姜桃，笑道：“你不用向我打听，因为我们来了大梁之后，就失去了联系，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他们是生还是死，但是你要问我多少人，我只知道，和我一起来这里的，都有六个孩子，听我父母说，比我早来的，还有不少，所以具体的，我不清楚。”

姜桃忍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难道，你们就没有任何联络方式？你们都会长大，样貌也会改变，总要有个一样的象征吧，否则，于大人怎么偏偏娶了你？”

姜桃十分确定，于夫人可能真的不知道有多少人，但是绝对清楚，他们之间独特的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