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现在动不了……
就算在谷底跌得稀巴烂了,招秀都不肯主动示弱。
穿衣服这种小事,她能开口向魏盈君求助?
甚至第一反应就是竭力遮掩住这会儿等闲动弹都有可能倒下的情状死死咬住后槽牙,几乎尝到了牙缝间受重压而挤出的铁腥味,借疼痛稳住神智,这才艰难挪动身躯,一点一点扯着衣物往身上套。
由于过于用力,青筋展露,连太阳穴都跳得厉害。
衣袍是很普通的灰色棉布,因为浆洗得多甚至微微发硬发白,显然旧衣……
魏盈君本来就装扮朴素,苏星花也是,固然有不修边幅的心性在前,但不重物质却也是有目可睹的事;粗粗一眼打量屋舍,也不见什么摆设,只是屋子的构架不是瀚海城常见的砖石结构,而是木料所筑。
是了,星花谷既然是个谷地,多木也是显而易见的事,就地取材用木材筑屋也说得过去。
只是就算谷地温度稍微缓和,这样的木屋能受得住西州冬寒吗?
魏盈君的居所并不十分寒冷,可能有术道先天对自己领域的控制在那,但她总不可能将整个星花谷都纳入自己的领域。
在瀚海城短暂的寄居时光,已经叫招秀明白普通契民的生活有多凄惨,物质匮乏、贫病交加只是最常见的事那还是瀚海城,是千极教治下最繁盛的城池没有庇佑的契民照样没个人样。
星花谷如果规模不大,倒是可以自给,但若是弟子众多,就得反过来由苏星花等人供养众多弟子了。
靠着脑袋里胡思乱想提供的精力,她硬是把两件衣服给套上了。
还没等她缓过来一口气,魏盈君起身往外走,招秀在后面脸都白了……要她跟着一起走吗?
对方很快打开门没影了,可招秀挣扎了许久没站起来,保持坐姿已经竭尽了全力,哪还能站起身。
她死死抓着被褥,折腾得精疲力竭、满头大汗,忽然见着门口又现出一道身影。
对方端碗跨进来,视线触及到她时也有些怔忪,先扫过她的脸,又看她的衣,似乎有些犹豫,随后才走到矮塌边,弯腰递给她一碗甜汤:“喝吧。”
也没给她推脱的机会!
来人面貌清秀,年纪不长,眉眼间却有一种看破世情的沧桑淡然,招秀先看到她的眼,随后才意识到划开她右半边脸的深疤!
疤痕足有一寸长,自额角一直贯入下颌,并非利器所伤,反而像是什么钝物硬生生割开,充满了刑罚式的残酷。
以创口深深浅浅,表皮崩裂残破,边缘肌理损坏良多,缺了好几缕肉,再好的医术也无法消弭这样的疤痕。
可她却将发丝尽数绾起,坦然露出这条伤疤,似是毫不在意。
招秀心中一动,没有多看,两只手捧着碗,许久才捧端正了。
手臂悬空,又搁着碗,手的颤抖就显得格外清晰,碗中褐色糖水波纹一圈一圈,数次荡至碗边她手上!
来人转过身,走去屋外,似是不准备看她挣扎。
招秀没地方搁碗,又没法递回去,而且确实腹中饥饿。
迟疑片刻,艰难低头饮汤,舀不动调羹她现在不仅站不起来,连喝一碗汤都是如此狼狈!
碗里煮的是芋薯之类的食物,但是放了许多糖。
以至于糖水甜到她喉咙发齁。
招秀眉都不皱一下,在西州,盐糖都是贵重之物,能放这么多糖,堪称是奢侈之举。
不得不说,又烫又甜这么一碗咽下肚,她呼出的气都显得更有力一些,鼓胀作疼的脑袋都要缓和得多。
那女子又进来了,这一次在床榻边放下了一根拐杖。
第0434章所见
拐杖?!
招秀愣了许久,才接受了她需要拄拐杖走路的事实。
桃木的纹理,制作粗糙,更多的只是循着树枝本身的形态未作多少改动,因而免不了弯曲盘虬,只是不高不低,正合女子的体型。
拐杖的适用群体有限,正常人也不会需要这种器具辅助走路,招秀窥一斑而见全豹,只要想到什么样的地方才需要常备这样的器物,她就有些堵心。
女子平静地接过她的碗,又把拐杖递给她。
也没有伸手搀扶,就是站在边上,默默看她挣扎起身顶多等到她站稳之后,才伸手帮她把穿得乱七八糟的衣衫抽拉齐整。
外面是道袍,里面是中衣,没有更贴身的衣物,对方拉平衣襟,把里面团聚在一起的布料往下抽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她颈项下面淤积的青痕。
新白如雪的肌理脂润玉滑,一点痕迹都会显得触目惊心,而她如今体质殊弱,代谢极差,丁点小伤痕都难愈合,更别提退却淤青……以至于几日前留下的指痕依然青青红红,充满了凌虐暴戾的意味。
那女子的手停顿了许久,数次想要装作若无其事,却又不忍把手落下,唯恐碰疼了她,虽说最后还是轻轻拉整齐衣物,且不敢把腰带抽紧,怕她身上有别的伤痕,但眼神中倒是慢慢褪去了几分陌生,变作了怜惜。
招秀头皮发麻,后背汗毛都倒竖起来,觉得此人肯定作出了一些糟糕的联想,却又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勉力拄住拐杖,开口:“我要……去哪?”
女子低低道:“师叔只说可以领你四处转转。”
既然称魏盈君为师叔……那此人大概率是苏星花的弟子。
她又犹豫了一下,视线在招秀下身……尤其是腰腹下转了转,又不太自然地移开眼睛:“我走慢些。”
想歪了吧?
她想歪了吧!!
招秀的虚弱倒也不全是因为床笫间的困厄,但也不能说没有这一份因果,所以她也不好解释,只能说对方可能是见惯了这种情况,觉得魏盈君带她回来就是护她逃出魔爪……倒也没错。
对于对方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关切,招秀只能沉默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