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次来事关重大，必须当面跟你说清。”

霜岛雅树心中已经有了预感，坐直身体，对他微微颔首，示意他接着往下讲。

影山步的目光落在水面上的袅袅雾气，顿了一下，才将组织好的内容尽数阐明。

他在组织内接到了与公安内部细作接头的任务之后，苏格兰身份意外暴露，他便见机行事，主动接下了处理苏格兰的任务，并且后续成为了这个武藏的接头人。

“诸伏景光现在被我安置妥当，但我需要他隐蔽下来。”影山步沉声说道，“他不能恢复警察身份，至少不是现在。”

影山步最终还是选择与霜岛雅树坦白了这件事。

他没有选择波本，而是选择霜岛雅树的考虑也很现实：霜岛雅树的职级要更高，比起在野、在暗处的降谷零来说，能够调动的能量更大也更及时。

何况降谷零与诸伏景光关系太近，这一点对影山步来说反倒是弊端。

脑海里系统界面的画面一闪而过，影山步忍不住无声叹了口气。

倘若没有那一出意外的话，恐怕事情会与现在大不相同。

不，其实并没有任何改变，波本依然还是波本，白诗南依然还是白诗南，只不过他们之间的原有纽带换了个方式存在，但他们共同的目标从未动摇。

霜岛雅树注意到了这一道叹息。他骤然接收了海量情报之后便沉默地思考，没有打断影山步的话语，只是手中握着茶杯，拇指在杯口边缘处缓缓摩梭。

他沉思了一会之后敏锐地问道：“你的隐蔽指什么？为什么？需要多久？隐瞒的范围有多大？”

不愧是霜岛雅树，提出的问题一针见血，字字珠玑。

影山步沉声回答道：“我需要他完全从知情者的视野中消失，至少等到我将泄密人在组织内的关系处理妥当。我们同步推进，需要你这边暗中调查他的背景，确认泄密内容有多少，还有没有其他的利益相关者。”

霜岛雅树颔首：“我知道。”

“所以，”影山步话锋一转，“这件事截至目前为止，警方的知情人只有你和我。”

“警察方面的问题比我们想象中要大，从第一次暴露的危机开始就埋下了隐患。所以，我只信任你一个人。”青年如此总结道。

霜岛雅树静静地等待着影山步继续，这段沉默仿佛给了两人一个短暂的喘息的机会，也让影山步有时间整理自己的思路，确保每一个字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霜岛雅树凝视着他，沉声问道：“为什么？你也隐瞒了波本吗？”

影山步缓缓说道：“是。我与研究院的头目做了交易，那人帮我在运送诸伏景光假死的身体时做手脚，事后会以其他办法掩盖过去已死苏格兰的遗体的下落。而我必须对此保密。波本”

影山步语气漠然，“我并不信任波本。这桩交易必须烂在我与那人之间。”

然而如今知情人多出一人。

霜岛雅树心中微动，他无法分辨对方口中对于昔日同期所言真假与否，此时神情肃然，上身微微向前倾，全神贯注地思考这些崭新的消息。

研究院的头目来头不小，能够与影山步在这种关键的事情上做成交易，除了那人本身便对组织没有忠诚之外，必然影山步拿出了足以打动对方的筹码。

“你用什么做的交易？”

青年微微沉默了片刻，答道：“他早有对抗组织之意，所以我顺势答应与他合作。”

“不，按照你目前在组织内的身份，这个砝码还不够重。”年长者的目光如炬，注视着他的下线，独自在那个组织里挣扎沉沦的“玫瑰”，不留情面地戳穿了对方的敷衍，“一个命脉都被组织掌握的堕落警察，除非将你放回警方成为双面卧底，现阶段的拥有价值非常小。”

影山步心想，如果他再回到警方，那他就是卧底的卧底的卧底三面卧底。

他抿了抿唇，说道：“在我们合作的内容里，有一些计划只有我去做最合适。”

霜岛雅树看着他，问道：“这个部分你不打算告知我？”

影山步在他的目光中沉默地僵持了一会，终于说道：“我需要替他解决一个组织的高层。”

空气陷入沉默。

霜岛雅树闻言也沉默。他明白了影山步为什么没有一开始便开门见山地将这部分情报一并倒出，因为实在不算光彩。

难道要他吩咐影山步尽可能避免杀人？哪怕对方是十恶不赦的罪犯？但目前来说如果不是影山步答应与那个研究院院长合作的话，连诸伏景光的性命都保不住。

霜岛雅树选择并且争取到了成为影山步上线的这个机会，正是因为他相信只有他作为后盾时，才会给影山步最大程度的信任和自由。

既然已经走了这么远，他将会一直秉持着信任对方判断的原则。正如他相信影山步的每一个选择都是最优解，即便触碰了法律红线。

因为只有身处在那样的环境中，才能够明白选择是多么困难，并非局外人能够居高临下、轻描淡写做出评判的。

霜岛雅树知道面前青年的正直无可置疑，所以在做出某些决定时，对方承受的远比其他人更多，也有了相应的觉悟。所以来自于其他人的指责毫无意义。

尤其是，当这个指责来自于自己时。

霜岛雅树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评价，只是说道：“你自己把握。但我需要提醒你，这件事的风险比收益更大，你需要慎重考虑付出的程度。”

“我明白。”影山步默默点点头。

他的手指拢着茶杯，垂眼看向袅袅升起的白雾，低声总结道：“诸伏景光的下落牵扯甚多，不仅包括苏格兰的来历，接触过的人员，还包括了知道他身份的内鬼接下来如何处理，为什么这两次险些暴露的都是警视厅的公安，而不是警察厅。

“还有我的立场。”

青年最后终于抛出来一个令霜岛雅树必须慎重考虑的因素。

影山步现在在组织内的立场非常微妙，以一个被策反的公安周旋在各种人之间。眼下既然木已成舟，那么一切就要以生者的利益作考量。

青年沉声道：“与研究院院长的合作风险与机会并存。我会在他的支持下接近核心圈，在取得高层的信任的同时，搜集更关键的情报。”

“我将是埋进组织最深处的钉子，钉进组织的心脏，直到能够让心脏停止的那一天。”

霜岛雅树的表情变得复杂，他深知影山步此刻肩负的重担有多么沉重。面对青年坚定的眼神，他感受到了一种不言而喻的决心。

他知道，对于影山步来说，这是一条没有退路的道路，一旦踏上，就只能一往直前，哪怕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