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谨将一碗汤药端到陆乩野面前,“公子?,您说襄王要是一直输下去,肃王会不会一路打到都城来?”

陆乩野将手?上的战报一合,随意地扔回书案上,“赫连鸿根基不稳,后方只有崇州、龚州、维州三个州郡做后援。而赫连殊背后靠着的是整个魏国,即便赫连殊在行军作战上是个庸才,他最终还是会取胜。”

他目光长远,傅谨一经他点拨便豁然开朗,“可?若按现在的战况那打的便是消耗战,襄王最后取胜恐怕也要折损不少的兵马和粮草。”

“不错。”陆乩野端起汤药,一饮而尽,“正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所以他还得继续“昏迷”下去,将这伤慢慢的调养,方能置身事外,观那赫连氏兄弟自相残杀。

晨光洒落到书案上,陆乩野抚了抚眉骨,不知想到什么,冷不丁地询问:“今日是第几日了?”

傅谨被问的一愣,“公子?问的可?是襄王出征的第几日?”

陆乩野在心中默算了时日,到今日便是第十三日。

那夜殷乐漪不声不响的离开后,整整十三日未再来他殿中看过他。

仿佛坐实了虚与委蛇这四字。

陆乩野心中冷笑?一声,“去将芙蕊公主?请过来。”

殷乐漪缠绵病榻半月有余,病去如抽丝。贵妃忧心她,每日都带着亲手?熬制的汤药和膳食,前来绛清殿照顾她,不假手?于他人。

今日贵妃来时,带来了滟嫔被赐死的消息。

她一边给?殷乐漪喂药,一边对她道:“前朝与后宫息息相关,陛下昨日还可?宠爱滟嫔,今日便能一杯鸩酒将她赐死,可?见这天子?的宠爱何其凉薄。”

殷乐漪沉默不语,贵妃喂她喝完药,屏退四下后,还是忍不住低声叮嘱道:“母亲不想你牵扯进魏国的争端里,母亲只希望你能平安顺遂的度过下半辈子?,你可?明?白?”

贵妃虽与滟嫔并无交集,因?为赫连娉婷屡屡刁难殷乐漪一事,贵妃更是对滟嫔母女深恶痛绝。但滟嫔被赐死,不免让贵妃生出了些唇亡齿寒之感。

“母亲望儿臣能平安顺遂,可?儿臣并非魏宣帝亲子?,儿臣与魏宣帝更是有血海深仇。”殷乐漪握着贵妃的手?,轻声道:“儿臣敢问母亲,魏宣帝今日可?讨伐亲子?、赐死相伴多年的嫔妃,往后便不会将儿臣这个敌国隐患除去吗?”

贵妃哑然。

而殷乐漪经滟嫔和肃王一事心中的念头更加坚定,“母亲,退让和妥协便等于将身家性命交由?旁人主?宰,儿臣不愿再如此了。”

这话题沉重的让贵妃长叹了一声,“好了,先?不谈这些了,你将身子?养好才是正经。”

“这一回你实在病的太久,教母亲整日忧心不已……裴洺得知你久病未愈,一直托宫人从?外送来许多滋补药材,今日更是向我递了帖子?,想进宫来探望你。”

“母亲可?回绝了他?”

“我急着给?你送药和膳食来,还没来得及回绝他。”

殷乐漪又用了几口?清粥,对贵妃道:“母亲不用记挂儿臣,儿臣今日已感觉大好,想出殿去走走了。”

“你这么多日都未曾踏出寝殿一步,若真觉身子?大好的确该出去走一走了。”

待殷乐漪用完膳,母妃又亲手?为她梳妆,本欲和她同游,雍华殿的人却急匆匆的来寻贵妃,陛下莅临雍华殿,请贵妃回殿中接驾,贵妃只得折返回殿。

殷乐漪便让木槿随自己?出殿,移步御花园。

寒风瑟瑟,落叶凋零,园中菊花还余最后一抹秋色,冬日悄然而至。

木槿将带来的披风为殷乐漪披上,“天气渐凉,公主?大病初愈不宜吹风,莫要又伤了身子?。”

殷乐漪抬首望一眼天色,灰蒙蒙的令人心生惆怅。

“木槿。”殷乐漪柔声发问:“魏国的都城冬日会下雪吗?”

木槿如实答:“公主?,都城每年冬日都会下雪。届时这些树上、屋檐上都会覆上一层厚厚的雪,十分漂亮。”

殷乐漪没有回话,垂下首远瞧见不远处一抹青色身影立在树下,向她的方向遥遥望来。

“公主?,那可?是裴少卿?”木槿惊异道。

没有母后的召见,他竟然还敢只身入宫,实在执拗。

殷乐漪在心中叹一声,看来今日一定要当面与他说清。

“木槿,我去和裴少卿说几句话。”

木槿道:“那奴婢就在不远处帮公主?把风。”

殷乐漪颔首,拢了拢肩头的披风,向裴洺走去。

裴洺见那道纤弱的身影向自己?款款而来,忙迎上去行了礼,又见寒风将她鬓发吹乱,关切道:“魏国都城不同旧国,冬日格外寒冷,公主?还须保重身体?。”

晋国的都城从?不落雪,被旧臣提及此事,殷乐漪又多了几分伤怀。

“若无召见,裴少卿进后宫终是不妥。”

“公主?莫忧,微臣随柳太傅一同进宫为年幼的皇子?授课,合乎礼法?,并无不妥。”

殷乐漪闻言怔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太傅乃是闻名天下的大儒,裴少卿也是文采出众的才子?,能得你们?二人授业解惑,魏国的皇子?们?长大后必定能有所建树。”

“公子?太高看魏国的这些皇子?了。”裴洺嗓音温和,“柳太傅曾不止一次在私下同微臣说过,这些皇子?的资质与公主?相比乃是天差地别,每一回进宫都让他焦头烂额,愁云惨淡。”

经他描绘,殷乐漪想象到太傅硬着头皮教导魏国皇子?的样子?,唇角不由?得翘起,露出一个浅笑?来。

“可?真是难为太傅了。”

见她笑?逐颜开,裴洺注视她的目光更加柔和,殷乐漪意识到后又敛了笑?容,步入主?题。

“裴少卿,我知你之心,但我想说的话上一回已写在信笺上让木槿转告于你。下一次我若再身陷囹圄,还请你莫要再像之前秋猎之时罔顾性命的相助我。”

“公主?此言差矣。”裴洺正色,“即便微臣今生无缘与公主?长相守,但微臣从?未有一日忘记过自己?是谁的臣子?。公主?遇险,微臣又岂能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