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鹤正?欲离开,迎面走来的许清似乎就因为踩到了不知名石头小小的绊了一下?,发出?一声惊呼。

眼?盲的人在河边打水的难度与在山里捡柴的难度是相同的,山上稍有不慎就会摔倒划伤,河边都是石头,伤害性更高?。

许清的小水桶因为刚刚的踉跄落在了地上,他站稳后就睁着空茫的双眸用盲杖去探,火烧的晚霞映着他白皙如玉的脸庞,多?了几丝不可言说的漂亮。

南鹤放下?肩上的水桶,捡起地上的小水桶递过去:“许清?”

因为南鹤从始至终动作都轻盈,突然听见声响的许清像只受惊的小白兔颤抖了一下?,随机分辨出?声响,微微歪了歪脑袋,绵软甜腻的嗓音试探问道:“是?原哥哥吗?”

原哥哥......这个小哥儿对谁都是?叫哥哥吗?今天上午还是?一口一个哥哥,现在就变成了原哥哥了。

南鹤的想法转瞬即逝,应答他:“对,是?我。”

许清那?双琉璃一般澄澈的双眸顿时绽放出?烟花一般的喜悦,殷红的薄唇轻抿,挤出?两个小小的酒窝,甜腻得让人酥了骨头:“原哥哥也是?来打水吗?真巧啊!”

说罢又苦恼地蹙起眉,“我刚刚绊倒了,水桶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原哥哥,我是?不是?很没用,连打水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南鹤下?意?识打断道:“别这样说,看不见本来就比平常人要?艰难一些,你站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给你打水。”

许清惊讶地抬手遮住唇,连忙摇头拒绝:“原哥哥不用了,我怎么能麻烦你呀!这点事?我自己做就好,这么多?年过来我已?经会做了。”

南鹤道:“没关?系,对你来说打水异常艰难,与我而言不过是?多?走几步,你别动,这里石头多?,容易摔倒。”

对比自己挑过来的木桶,许清提来小木桶就跟小孩子过家?家?装沙子玩的,跟他本人一样娇小可爱。南鹤身高?体壮,拎着比他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木桶陷入沉思:这水桶打的水漱口都不够吧?

“你这水桶太小了,你先拿着。我把我的水挑给你。现在外面没什么人了,不介意?的话?带我去你家?吧?我把水缸打满。”

许清细眉极快地皱了一下?,垂下?眼?眸,密长的睫羽盖住他眼?底幽深的神色。只是?眨眼?的时间,他就抬起头露出?惊怯的神情,空洞的双眸不安地往别处看去,似是?极为难为情:“这怎么好?太麻烦原哥哥了......”

南鹤已?经重新挑起水桶了,满当当地水晃了晃,却半滴都未倾洒出?来,“麻烦你带个路吧?别急,你慢慢走。”

许清抿唇,不自觉抓紧了手上的盲杖,忽然僵住的身体又放松下?来,轻轻道:“那?我给原哥哥带路吧?”

同吃一条河流上游,南鹤的家?在西岭的山脚,许清的家?在靠东位置的农田前。简单的茅草屋,院子是?用竹子与荆棘扎的,防御性有,但是?不多?。许清脚步缓缓地走在前,他的动作慢一分,南鹤肩上的水桶重量便多?承受一分,然而小半刻钟的路程下?来,南鹤连呼吸都未凌乱半分。

到了院子前,门口扑上来一条身形极大的黑白相间的狗,冲着南鹤狂吠起来,忠诚地护在许清身边。

嗯,加上一条很凶的大花狗,防御性差不多?有了一点。

“元宝!”许清伸手就摸到了花狗的脑袋,“不能叫!”

元宝仍然不减气势,警惕地龇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声。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很凶的狗,南鹤却觉得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很有眼?缘。

许清推开院门,微微偏头轻声道:“原哥哥,我家?到了。”

“厨房在哪边?”南鹤道。

许清看向右边的矮茅屋:“在那?里。”

南鹤挑着水轻巧地越过许清,走进小厨房,找到灶台边的水缸,将四桶水依次倒进去。从许清的玩具水桶来看,他还以为许清的水缸也是?跟玩似的,没想到很大,四桶水倒进去将将填满一半。

南鹤不由?想到,按照许清那?小桶和极不方便的双眼?,要?打满水不知道多?艰难。

挑着水桶出?来,许清已?经在前堂摸索着给南鹤拿碗倒水:“原哥哥,喝完水再走吧?还好有你在,辛苦你了。”

南鹤看了看天色,拒绝道:“不用了,再去挑几桶水把你的水缸灌满,你在家?等?着吧,我已?经认识路了。”

“哎......”许清端着碗还没来得及叫住南鹤,他就已?经走出?了大门。

南鹤的身影消失在田间,许清微微皱眉,动作毫不滞涩地起身去厨房。水缸盖子被放置在灶台山,半缸水还在轻微摇晃。

元宝凑到许清身边用爪子去挠许清的小腿,许清伸头摸了摸他的大脑袋,带着他走出?厨房。

比起跟在步伐极慢的许清身后,南鹤挑着水自己行走简直健步如飞,桶里的水却丝毫没洒掉,不到半刻钟就走到了许清家?。远远就看见身形纤细的许清扶着门框等?候在门口,元宝吐着舌头坐在他腿边。

临近门口时,南鹤故意?走出?了很重的声响,让许清注意?到不至于被他出?声吓到。

南鹤道:“我回来了。”轻车熟路将水挑进厨房里倒进水缸。八桶水,足以将大水缸灌满,水面摇晃,即将溢出?来。南鹤拿起防尘的木盖子盖上,转身出?了厨房。

两趟跑下?来,他身上稍微出?了点汗,南鹤捋起袖子,露出?青筋直冒地壮硕的胳膊,吐出?一口热气,大踏步走向在前堂的许清。

许清身体微微僵硬,靠在门边,一只手背在身后攥紧了一把磨得锃亮锋利的小刀。

南鹤看了眼?桌子上的水碗:“这是?给我的吗?”

许清笑?着点头。

“谢谢。”南鹤端起碗一饮而尽,瓷碗放在桌子上发出?t?“咯”的一声。许清的呼吸微顿。

天色渐晚,家?里的菜地浇的水和吃用水都没打,南鹤也不做停留,“碗我放在桌子靠墙的位置,你别碰掉了。家?里水用完你看看能不能找到我,我再给你打。我先回去了。”

许清抬眼?看向门口,南鹤将扁担挑在宽厚强壮的肩膀上,四只空水桶在空中晃悠悠,偶尔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大步流星,脚步轻快,对身后毫不留恋,身影渐渐没入田野间,漫天晚霞里,天边只有几只飞鸟掠过。

“嗷呜?”元宝不明所以地伸脑袋去拱发愣的主人,伸爪子去挠许清的布鞋。

许清回神,摸了摸元宝的大脑袋安抚他,逐渐松开手上的小刀,浑身都放松下?来,独留眼?眸中的深色。

南鹤重新打水,放在河边的木瓢还飘在小水洼里,他松了口气,还好没被人捡走,不然他娘又得叉着腰骂他用东西大手大脚了,弯腰捡起来挂在扁担绳子上,踏着晚霞回家?。

回到家?,原母果然像只双把手水壶叉着腰等?在院子门口:“打个水去这么久!你要?急死你娘吗?等?着你浇菜还要?给你打灯!”

南鹤轻松道:“不是?回来了吗?”

原母的一双利眼?在南鹤身上扫来扫去,见他脖颈上有汗意?,眼?睛瞪大,人也急躁地跳起来追了上去:“你刚刚是?不是?帮别人打水去了?”

南鹤脚步不停:“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