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山不由地咽了一下口水,眨了眨眼无辜地回道,“但是……沈姐姐已经跟着走了诶。”
在通往万州城的官道上,疾驰的马车片刻不停,滚滚车轮碾压过月影斑驳的石子路,翻腾起星星点点的泥子。
车内,沈令仪与孟齐隽面对面坐着,气氛有些尴尬无措。
在沈令仪的记忆中,她最后一次见孟齐隽,是在他考上进土的那个晚上。
若是沈令仪记得没错的话,让孟齐隽走外放这条路也是爹爹帮他定的。
但那时她还小,记事却不太懂事,只模糊得知道其实那年孟齐隽是考上了庶吉土的,可不知道为何,爹爹却还是坚持希望他外放。
因为这事,年轻的孟齐隽曾与爹爹起过争执,直到离城的那日,都不曾再来看过爹爹。
但沈令仪知道,每年春天逢爹爹生辰,孟齐隽都会专门寄一份薄礼过来,寓在帮爹爹添岁。
只是后来他们沈家遭遇变故,沈令仪一人自顾不暇,与孟齐隽的联系便也就此中断了。
如此一晃,两人真是数年未见了。
“从庐江去万州城,远吗?”
想着到底是要一路同行的,总不能就这样一直尴尬地对坐着,沈令仪便先开了口。
孟齐隽张了张嘴,显然是想要说些别的,可是话到嘴边他似是犹豫了,最终只摇了摇头道,“其实不远,按着我们现在这个速度,大概一个多时辰就能到。”
“这么近?”沈令仪着实有些诧异,好奇心便冒了上来,“那我们到庐江城的第一天,大人就和你有联系了吗?”
孟齐隽一愣,皱了一下眉,忽然反问沈令仪,“令仪妹妹,你与首辅大人……是何关系?”
这句话其实问的唐突了,孟齐隽说完以后都觉得有些羞于启齿,脸上瞬间浮起了难色,看着像是生生吞了蝇蚊一般,咽不下,吐不出。
沈令仪静静地看着他,车厢内摇曳的烛光一晃一晃地打在他那张不太看得出年岁的清秀脸庞上,让沈令仪觉得有些恍如隔世。
“我是……大人的外室。”沉默片刻后,她还是说了实话。
一来是这本没什么好隐瞒的,二来也是因为她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复杂。
就算是她多心吧,不知道为何,分明也是多年未见的,但她却能在孟齐隽的眼中看到一点别样的情绪。
“什……什么?”孟齐隽闻言果然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一把握住了沈令仪的双手。
“你……你怎么……令仪妹妹,你告诉我,是不是陆……是不是陆晏廷他逼迫你的!”
摇摇晃晃的马车把孟齐隽的声音晃得支离破碎,入了沈令仪的耳,仿佛是台上长袖善舞的青衣故意起高的调子,余音漫漫,却无端搅得人有些心堵。
沈令仪摇了摇头,轻轻地将手从孟齐隽的掌心中抽了出来。
“没有,倒是相反,是我去求大人的。”
“为何!”孟齐隽厉声呵斥,“你难道不知道当年给师父定罪的人就是陆晏廷吗?此人阴险狡诈,满腹阴谋,为了让我点头答应出兵助他,不惜一次又一次以整个庐江城的百姓为要挟!可是你……你竟如此……”
孟齐隽顿时异常激动,好在最后他找回了一点点理智,硬生生把“轻贱自已”这四个字给咽了下去。
可是沈令仪却还是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他话中未尽的意思,只轻轻笑道,“为何不行呢?身份、名声,这些都是身外物,我求的其实很简单,就是希望一家团圆,然后再帮爹爹洗清冤屈。”
她说著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陆大人,就是可以帮我的那个人。”
“他可以?他怎么可以!”孟齐隽猛地摇头,“令仪妹妹,你不要被此人的巧言令色所骗了,他不会帮你的,我们……我们才会啊!”
孟齐隽说著说著渐渐面露凝重。
“这些年,我、你仇大哥,还有宋扬,我们三人一直在谋划如何替师父伸冤,如何搭救他、师娘还有淮哥儿。是,我知道,距离师父被贬苦寒之地已经八年之久了,但是……但是师父涉及的那件事牵扯甚广,我……我们一直都在尽力!”
一提及这些,孟齐隽便常常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觉得自已为官数十载,到头来却好像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如今明白当年师父一心想要让他外放,是真正的为了他好。
因为他性子耿直不够圆滑,若是在京为官,没有根基没有家底没有靠山,按着他这种性子,是非常容易得罪人而不自知的。
师父正是怕他在为官的路上越走越窄,所以才坚持让他外放的。
后来,他好不容易品出了师父的用心良苦,他老人家却含冤入了狱。
然后那时他也才刚上任万州知州没多久,新官落位,万务俱新。
他一边心力交瘁地替因贪腐而落马的前任知州收拾著烂摊子,一边又焦头烂额地想打通上京城里能用的那些关系替师父伸冤抱不平。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远在万州当真是鞭长莫及,等他急急抽身从南陵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上京城的时候,师父一家已经发配了。
但是孟齐隽发誓,他当时辗转找了关系看到的发配名单上,是有沈令仪的名字的,所以他根本不知道,沈令仪是一人独留在了上京城。
第78章 出去一趟脾气见长了
而庐江城驿站那边,首辅大人却对着栖山发了好大的一通脾气!
“……她要去你就让她去?她回头若是要上天了,你让不让?”
休息了几个时辰,陆晏廷的热度是退下来了,但脸色看着依旧不太好,这会儿又因为怒急攻心,咳声一起就停不下来。
可栖山却是被骂得一头雾水。
看着自家爷眉头紧锁的样子,栖山以为他担心的是沈令仪的安危,还尤不知的开口道,“爷你放心,那一路上安排了四个护卫,走的又是官道,没事儿的。而且沈姐姐也说,此番去不是专门去找一个大夫的,她想把万州那边大一点医馆的大夫都带过来。庐江这边百业待兴,刚开始最缺的就是能看病救人的大夫。”
“是这么缺她这个办事的人吗,你们全死了不成!”
结果栖山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便让陆晏廷气得吼了出来,“自已出去领十个板子,不打完你别给我吃饭了!”
栖山走出厢房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是云里雾里的,挨板子倒是其次,关键他完全不知道这顿板子是为什么而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