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晏廷抬起眼帘望了他一眼,咳了一声以后神色淡然地说道,“沈含章当年不说桃李满天下,也是门生众多的,可他这么多的学生里面,最后走出来的,只有寥寥几人。一个你,一个户部的仇晋仁,还有一个宋扬任劳任怨地在国子监干了三年都没带往上蹦一蹦。我知道,师恩难割,你们一直在想办法让沈含章回来,所以,不管是你还是仇晋仁亦或者是宋扬,在为官的这条路上都只求稳,不求快。但你有没有想过,沈含章等不等得起?”
陆晏廷口中的“沈含章”,就是沈令仪的爹。
而他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也是说的孟齐隽哑口无言。
孟齐隽知道,陆晏廷一定是有备而来的,从两年前他想让自已接手庐江县开始,此人就一直在做各种准备。
当孟齐隽觉得已经严于律已到几乎没有什么把柄可以让陆晏廷拿捏的时候,这人竟千里迢迢地将沈令仪带来了南陵。
眼见屋内气氛逐渐凝结,陆晏廷觉得再多说也是无益,便缓缓地站起了身。
“你想替你师父搏一个明天,光做到知州可远远不够。孟大人是聪明人,清楚责任越大权利也就越大的道理。”
陆晏廷说完,转身推开门就走了出去。
他脚下步子并不快,走出没多远便听到身后有人跟了上来。
陆晏廷回头,看到温久卿的时候不解的挑了挑眉。
“你跟着我做什么,庐江的这个摊子我只管到肖立这里,剩下的可就都是你的事了。如果孟齐隽不接手,池将军要是问责起来,我是不认账的。”
要治理庐江县,除了因为肖立贪得无厌、藐视王法、不顾百姓死活必须铲除之外,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要将其作为守城凌洲的补给仓,成为战时的一道有力防线。
所以,陆晏廷和温久卿才会迫不得已地“联手合作”。
只是,两人都非常有默契的各领了一半的责任,那就是陆晏廷负责拿下肖立,而温久卿则负责护城善后。
谁知温久卿闻言却摇了摇头,负手立于陆晏廷的身侧,将他的去路直接挡了下来。
“孟大人的事不着急,我只是想私下与你说一说皎皎的事。”
陆晏廷蹙眉,“她的事没什么好聊的。”
“陆大人。”可温久卿却意外的非常坚持,“我原本并不知道你要让她去做引肖立下手的诱饵,虽现在大家都安然无恙,但恕我直言,陆大人做此决定,过于冒险了。”
“小侯爷不是早就有所防范了吗?”陆晏廷淡淡一笑,牵扯出两声轻咳,“若我没看错的话,那枚玉佩是小侯爷的心爱之物,时常会出现在小侯爷腰坠上,怎么,如此贵重的东西,小侯爷送起人来也不手软?”
“陆晏廷!”温久卿敛眸,鲜少地板了脸,“你这是强词夺理。”
他是自认有耐性有教养的,但不知为何,每每对着面前这人,便总是压不住心里深处的那点邪火。
他与他,或许真的就是天生不对盘的克星。
“强词夺理?”陆晏廷笑意渐深了,“那么敢问,我哪一句话说错了?”
“你没错?”温久卿不答反问,“那么你扪心自问,当时你将她带进别府,是何居心?”
“你以为我是何居心?”陆晏廷眯着眼,整暇以待地将双手环于胸前。
“她不是昭元,陆晏廷!”
温久卿从唇齿间溢出一抹冷笑,俊逸的脸上透著叫人捉摸不透的古怪表情,让向来温润如玉的他此刻看上去刻板而又陌生。
狭长的回廊中顿时陷入一片沉默,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犹如两道追逐绞杀的墨影,悄然无声而又危机四伏。
过了良久,陆晏廷才哑着声音又咳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道,“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给你听的温久卿,沈令仪不是昭元,你用不着对她泛滥同情,以后见着她,收起你那点无处安放的心思吧!”
第77章 是我去求大人的
陆晏廷回到厢房的时候,竟意外地看到了坐在桌边发呆的沈令仪。
也不知她是想什么事儿出了神,那么大的开门关门的声,都没有让小女人回过神。
陆晏廷于是走近,曲指抬手扣了扣桌沿。
沈令仪听见声响吓了一跳,转过身才发现陆晏廷不知何时竟站在了她的后面。
“大人。”她急忙站了起来,张了张嘴却又似好像有些犹豫想说的话。
陆晏廷是见不得她这般踌躇扭捏的姿态的,便先开口道,“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若是有什么你想问的,就问,不用吞吞吐吐的。”
沈令仪闻言轻轻咬了咬嘴唇,心里一沉。
方才在过道,她远远的是有听见陆晏廷和温久卿的争执,听的不全,也未曾听的很清楚,但是,确是听见了。
昭元。
其实她有些想问问这位昭元公主。
但是,她终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我想着,还是应该让栖山去找个大夫过来吧……”
然而,说来真是相当的荒谬,这偌大的一座庐江城,没了肖立长袖善舞的逢场作戏之后,竟真的连一个能问诊治病的大夫都找不到。
无奈之下,栖山便提议让人赶紧跑一趟邻城万州,去找个大夫过来给陆晏廷看看。
得知了此事的孟齐隽便自然地揽下了这个任务,只是临出发以前,他却开口让沈令仪跟他一起跑这一趟。
当时陆晏廷确实累得有些体力透支,已经早早的合衣躺下了。
听了栖山的禀报,陆晏廷强打着精神撑起身,冷著脸说了一句“不准去”。
栖山正按著沈令仪走以前的吩咐帮陆晏廷换冷敷的帕子,闻言挤帕子的手轻轻一抖,狐疑地转过身,皱着眉大了胆子反问陆晏廷。
“爷,为何啊?”
“什么为何?让她给我进屋来!”
陆晏廷板著脸,因为高热一直反复难忍,整个人的情绪都变得更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