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前的大乱中,沈淮竹带兵赶来护了隐竹院安全之后,立刻就领命带队去巡城了,那之后,他就只回过隐竹院几次,每次都是匆匆来匆匆走。
以至于这四目相接下,姐弟俩谁都没有先开口,因为这四年未见的千言万语实在是不知要从何说起。
就在这时,知春端着煮好的热茶走了进来,一并还拎进来一个小炭炉。
“这是做什么?”沈令仪问。
“今儿降温了,爷早上走的时候吩咐着要开个炉子给您热捂子用,知道您怕冷,他还叮嘱我娘记得要把地龙给烧起来。”
知春笑眯眯地回她,又是一番利索的准备收拾,方才轻轻地退了出去。
“陆大人待姐姐你真好。”看着脚踏边隐隐烧起来的炉子,沈淮竹感叹道,“当年阿姐你那样任性妄为的一走了之之后,陆大人还把我们所有人一个一个都安顿好了。你可别说我没有提醒你啊,爹爹来信已经说了,让你皮紧实一点,等他见了你,非得揍你一顿不成,说你就是不孝女,让他们二老担心了这么多年!”
在这件事儿上沈令仪确实理亏,况且她和陆晏廷之间的事与旁人也说不清楚,所以她亦无从辩驳。
只是听着沈淮竹这“老气横秋”的说话口吻,沈令仪不由感叹,几年不见,弟弟果然是长大了。
如此一想,沈令仪便很自然地端起了长姐的架子,“你先别忙着数落我,先把你自已的事儿和我好好捋一捋。”
“我?”沈淮竹豪迈地一掀长袍,大咧咧地坐在了沈令仪的对面,捏着茶盏喝了两口温茶,洒脱道,“我有什么事儿要和你捋的?这两年我都在南疆,明着暗着帮陛下笼络异族,我干的是国家大义忠孝两全之事!”
沈令仪闻言假装冷笑了一声,“好一个忠孝两全呢,那你倒是说说看,福贞公主是怎么回事啊?”
第325章 我对福贞是认真的
沈令仪话音刚落,见弟弟脸色都变了。
沈令仪不由想到了昨晚陆晏廷交代的那番话,又在自已脑海中胡思乱想了一下,然后瞪大了眼睛指着沈淮竹道,“哦……你……你不会是、是欺负了人家福贞公主吧!”
沈淮竹一开始还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闻言刚想反驳,又看见自已阿姐眼中微闪的那种意味深长的光芒,忽然灵光乍现,红了脸。
“沈令仪,你想什么呢!”淮竹急得直呼长姐全名,“我……我可不是什么龌龊小人,我对福贞……对她是认真的!”
沈淮竹说罢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回忆道,“初到南疆的半年,日子真的难挨,因为说是带公主去和亲,但是其实我们大家都知道,和亲这条路不过是个幌子……”
往事如烟历历在目,沈淮竹敛眸娓娓道来。
早些年的南疆是一直拥护着大周朝的,而且南疆和西羌一样,因为优越的地理位置而拥有成片成片的好牧场,畜牧水源都十分发达。
可是自从南疆王年迈不健,慢慢地无心治理朝政之后,南疆的内部就分出了两个派系,以南疆王么弟为首的皇叔党和以大皇子为首的皇子党。
两派之争因为南疆王迟迟未定储君而愈演愈烈,直到皇叔党为了夺权,暗中开始勾结北辽军。
当年上官氏让福贞公主去和亲,其实就是意在让她嫁给实力逐渐强大且野心膨胀的皇叔。
所以和亲的队伍快到南疆的时候,沈淮竹就按照之前陆晏廷和永隆帝教他的计谋给福贞公主设了个假死局,然后直接把假装安置着福贞尸首的棺材抬进了南疆国的城门。
从那天开始,沈淮竹便带着隐姓埋名的福贞和一队精锐开始了在南疆的策反大计。
“当时大周朝政已经落入了上官氏的手,陛下也已经被软禁,陆大人为了混淆上官氏视听,对其言听必从。所以他说,能留给我的只有那一队人马,还有就是他在南疆留下的几个眼线。”
沈淮竹三言两句将当年的九死一生说得云淡风轻,但沈令仪却听得懂,弟弟这是隐去了多少的生死劫难,才换来了今天的荣身而归。
“没想到他当年,竟也信得过你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如今回头再看那危机重重的过往,确是轻舟已过万重山,但是沈令仪依然觉得陆晏廷当年的做法是过于冒险激进了。
谁知沈淮竹闻言却轻轻地摇了摇头道,“阿姐,你不懂,当年福贞去才是九死一生,因为我走以前陆大人曾和我说过一句话,至死之时方可釜底抽薪。”
沈令仪一愣,双眸骤然微睁,“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若是南疆策反不成,大人和陛下已经替我和公主想好了退路,皆隐姓埋名避世而居。”沈淮竹说道。
“那若是没了南疆的支持,他们今日的胜算岂不是就又少了一成?”沈令仪追问。
沈淮竹点头,“不止一成,事实上后来我们在南疆能成功与大皇子他们联手反剿皇叔党,靠的还是和西羌的里应外合。所以如果南疆未成,西羌的助力也不会如此顺理成章,那么陛下他们在大周部署的这一切,就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沈淮竹的这番话,是沈令仪万万没有想到的。
当年她目送弟弟离开,只对他的去向有个笼统的知晓,她那时唯一笃定的是陆晏廷定会顾好沈淮竹的安危的。
只是弟弟的性子她也是清楚的,北辽八年苦役,磨练的不仅仅是沈淮竹的筋骨,更有他的意志。
更何况这么多年来他一心想着要替爹爹平反,面对这样可以替爹爹“将功赎罪”的机会,沈淮竹是一定不会放过的。
“难怪了……”沈令仪不禁喃喃自语道,“难怪昨晚大人说你有从龙之功,说陛下要给你封个官职,但大人说官职不够……我以为,我以为这从龙之功说的只是前两日的攻城平乱而已。”
现在看来,是她把他们这一步一步的部署想得太过简单了。
沈淮竹闻言也不由轻轻一笑,“阿姐,官职什么我是不在意的,是,最开始我只是想替阿爹谋个平反的机会,可后来我……我也是为了福贞。”
沈令仪欣慰地看了弟弟一眼,不禁又好奇地问,“但此番一路从南疆回上京城,公主和你们不是一路的吗,为何她会晚这么多天?”
“她如今是大周国的公主,亦是南疆王的义妹,我回来时为了增援,所有人一路都是快马加鞭的,但她却是要带着南疆使臣重返故土朝拜新帝的,自然不用像我们一样赶时间。”
沈令仪闻言张大了嘴,半晌才堪堪地发出一记拖着尾音的“哦……”,直接惹笑了沈淮竹。
姐弟俩这一聊,足足聊了两个时辰,沈令仪留了沈淮竹用午膳,因为知道他下午还有巡访的任务,午膳以后便也没有再耽搁他。
不过走的时候沈淮竹却有叮嘱沈令仪,“阿爹和阿娘后日一早就能进城,到时我送他们来隐竹院,陆大人这两日进宫未必能按时出来,阿姐你稍微准备一下。”
沈令仪道,“这事大人交代过了,不过爹爹此番进京,为何与上官氏自缢的事儿有关?”
“陆大人没同你说吗?”见沈令仪摇了摇头,沈淮竹抿嘴道,“这事儿的前因后果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想来等爹爹来了以后查清所有,大人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这天晚上,陆晏廷果然就没有出宫,沈令仪等他了小半夜,最后还是精神不济没有撑住先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知春端着热水进屋的时候就兴奋地说道,“夫人,外面下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