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瑶夕先是穿上了条连衣裙，穿完后向后从镜中端详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痕迹，决定换身衣服，回头瞪了齐允一眼以示嗔怪。

“你一般有把握才会这么说。”齐允道，“国内的宣发事宜先准备出来，有备无患。”

“不应该拿那么提前，合作商什么态度还不清楚。”宁瑶夕摇摇头，并不是很确定，“大家可能可有各的推荐，反正不会是我。”

亚裔在大洋彼岸的娱乐圈始终并不是出挑的人种，政治正确下是鲜明的等级阶层划分。宁瑶夕之前拿的奖算是在这个新的圈子里持有了入场券，但想要闯出自己的一条新路谈何容易，始终并不是件简单的事。

光是这个试镜里就有很多背后的事情很难言说。宁瑶夕在国内已经把最有分量的奖拿到了，但国外又是条新的征程，一切都还是未知。宁瑶夕在心里盘算了一番，有了结论，转头朝齐允看去。

“说是等剧组的消息，虽然不知道要等很久，不过做准备向来要把最好和最差的情况都准备好。”宁瑶夕说，“超级英雄的电影，还是女英雄，文戏是一方面，身手也要过得去，有时间的话陪我去趟医院做次检查，你也再复查一下。”

“我已经没事了。”齐允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不过迎上她的视线时顿了顿，没有反对，只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行程。

“那就后天晚上。”他说，“去保密度高的那家私立医院，否则外面八成会传你是去孕检了。虽然我觉得早晚也会有这么一条新闻，不过如果在结婚消息之前的话，顺序可能有点不太流畅。”

宁瑶夕：“……”

无论什么时候来医院，陈设都是差不太多的。宁瑶夕不怎么来医院，身体一直不错，这次主要是想来检查一下自己的肌肉劳损情况，看看之前两个月在国外的锻炼与运动方案是不是足够科学，有没有对身体造成损伤。

由于身体一直不错，她对自己的这份报告其实不算在意，主要想看的就是齐允的那份身体检查报告，看看他出院之后情况到底怎么样。拿到结果的时候也不能算松了口气，皱着眉翻阅了好几遍，指尖戳戳齐允的胸口。

齐允自觉地说：“以后都会注意。”

一定要注意。宁瑶夕放轻声音，望着他说：“我还想和你有很久很久的以后呢。”

这句话明显触动到了齐允，他抬眸看她一眼，唇角弯了弯。

“一定。”他低声说，“从今以后尽量照顾好你的齐允。”

你最好是说到做到。宁瑶夕睨他一眼，哼了哼，露出看他今后表现的神情。两人沿着医院走廊向前走，要去坐电梯离开，离电梯不远的时候，恰见电梯在这一层打开，几人从里面鱼贯而出，背对他们走向走廊尽头。

宁瑶夕忽地一怔，看着前面的人影，脚步立时一顿。齐允跟着停下脚步，顺着她的视线向前方看了一眼，也有几分意外。

他反应速度很快，一下拉住宁瑶夕的手，带着她转进楼层里的消防通道。两人在通道里站了大概二十分钟，才又在走廊里听见好几个人一起的脚步声，电梯门打开的声音响起，载着人向上走。

吴建隆？宁瑶夕用口型向齐允确认，齐允稍稍颔首。

“是他。”他说，“媒体一直没采访到跳楼后的施晴，原来是被转移到了这里，不奇怪。”

圈内圈外都一直流传着女演员被潜规则的传说，但用跳楼来明志的，施晴也算是独一份了。清白究竟值不值得用命来换，在现代社会是一件值得商榷的事情，不知道是水军刻意引导还是当今价值观确实如此，施晴的决绝并没有为她换来一个非常好的名声，说她自己有问题的人也有不少。

当然，觉得主张受害者有罪论的人纯属有病的人也有很多。网上吵得热闹，很多人都想采访她，拿到第一手情报，但自从跳楼后她就没了动静，如果不是没有官方讣告发出，大家简直都要以为她已经去世了。

这么说，走廊尽头的病房里就住着施晴了。宁瑶夕不认识施晴这个人，事情也是从网上看到的，于是多确认了一句：“吴建隆今天过来，施晴现在已经恢复意识了？”

“她跳楼的楼层不高，听说跳下来时又幸运地被广告牌拦了两下，全身粉碎性骨折了好几处，不过也算福大命大，没有缺胳膊断腿这种一辈子挽回不了的致命伤。”齐允说，“醒肯定是醒了，不过外界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大概是有人不太想让她清醒。”

宁瑶夕沉默了一下，没有立刻说话。两人在光源微弱的消防通道里面对面站了一会儿，齐允先一步有所动作，抬起手握在了通道门的扶手上，将门拉开。

“过去看看？”他用一种讨论天气的语气，轻描淡写地问，仿佛在说一件完全无关紧要的事。

倒把宁瑶夕弄得一怔，不确定地看着他，小声问：“会很麻烦吧？一不小心就惹火上身，把咱们也牵连进去……”

齐允颇觉诧异地看她一眼：“原来你还知道？”

知道啊。宁瑶夕小声嘀咕：“所以我这不是还没过去……”

“没事，去吧。”齐允平静地说，一步踏出消防通道，转过脸来看她。

“做你想做的事情。”他说，“我这么努力向上打拼，就是为了让你不用压抑自己，受不必要的委屈。想做什么就去做，有我在一天，你就不用顾虑。”

宁瑶夕微微怔忡，看着他没有说话。齐允稍稍扬眉，忽地笑了一下。

“其实我也觉得，有些事情总是需要人去做的，或许没有那么聪明利己，但如果彻底没有踪迹，人世间也太没正气。”他说，“守护宁女侠行侠正义的梦想，是每一个齐允应尽的义务，拿后半辈子交换来的，不用太感动。”?

? 131、番外：共此生03

施晴的单人病房门严实地关着, 隔音很好的门里没有半点动静流出。他们没有贸然闯入，在医院将宁瑶夕的体检结果等到，详细咨询了医生她的身体情况，估计着吴建隆的人已经走远后就先行离开, 另派了个专业人士过来盯了一下动静。

再次抽出时间过来是五天后, 由于没有新的消息与证据流出, 网络上对这件事的讨论声势已经渐渐低弱, 每天的热点一个接着一个，大家对于与自己无关的公众事件记忆都有上限，并不会每天都有人盯着一个网络热点事件穷追不舍。

施晴又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演员，表演学院都还没毕业，拍的第一部戏就遇上了吴建隆, 这件事最开始热度发酵全靠她的同学奔走呼吁，但现在同学和亲人应该都联系不到她, 四面楚歌不外乎如此。

齐允之前派人来盯着是怕屋里有吴建隆派来的人监视她，不过第二天就收到回信，情况甚至没有这么乐观, 她的身体根本还没恢复到能自己折腾出什么事情的程度，困在床上动弹不得, 无需封锁门窗, 四周对她来说已经算是牢笼。

宁瑶夕推开病房门的时候，施晴闭着眼睛, 昏昏沉沉地睡着, 明显睡得并不安稳，眉头下意识地微微皱着。

她现在对外界的感知敏锐度似乎很高, 仿佛察觉到陌生人的靠近一般, 意识混沌之中也显出躁动的不安, 手指和眉角都有挣扎的痕迹。但是人的身体极度虚弱时，昏睡与苏醒都并不能完全受自己控制，过了许久她才睁开眼睛，宁瑶夕和齐允都没打扰她，就这么耐心地等到了她苏醒，朝他们看过来。

“你醒了？”宁瑶夕朝她靠近一点，主动开口，“过来探病总是要买束花的，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就在附近的花店随便定了一款，别嫌弃。”

现在花不花的已经不重要了。施晴的视线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眼中闪动着清晰可见的惊愕，吃力地从嗓子里发出声音。

“宁……宁瑶夕？”

她的傻子沙哑得厉害，说话相当吃力，现如今连大喊大叫都做不到，不提外伤，内脏损伤对人的后续伤害同样难以量化。

她摔下来时左脸被广告牌的边缘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现在半张脸被包得只剩眼睛，露出来的另外也远不如网上流传的照片那样漂亮有生气，重病带来的蜡黄脸色蚕食着她的美丽，躺在这里动弹不得也让她毫无活气，周身都笼着一层灰败憔悴。

才多长时间就被生活折磨成这样，还是个没毕业的小姑娘呢。宁瑶夕不忍地闭了下眼，一向收发自如的影后演技也有卡壳的时候，只能尽量朝她露出一个若无其事的微笑，显出轻松的样子。

“嗯，是我。”她温柔地轻轻应了一声，弯起唇角朝施晴笑笑，“我刚好来医院做体检，偶然发现你在这里，就想着过来看看，问问你这边有没有什么需要，周围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我正好在这里，能顺手稍微帮你一点忙。”

她开口时把话说得很谨慎，无论施晴说什么都能接上，站在自己的优势方继续掌控话题，始终稳住局势。

但每个人在自己的生活中都是活生生的人，并不会按照被设定好的程序说话行动。施晴并不如宁瑶夕所想的那样，听懂她的画外音后信任予她，向她求助，反而用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而后朝她轻而慢地摇了摇头。

“那你快走吧。”施晴的声音微弱而沙哑，“吴建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过来，我已经这样了，别让你也受牵连。快走吧……谢谢你来看我，我是你的粉丝，我觉得你是……是个好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