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已经是他目前能为宁瑶夕争取到的，最好的合同，她可以继续读书，用高昂的代价换自由，这种自由是她不能失去的，她还太小，过早被绑在名利场上压榨剩余价值是绝对不能接受的结果，除此之外都能克服。

这份合同生效之时，对宁瑶夕来说，就是踏上一条荆棘前路的开始。

虽然似乎并不会比她现在的处境更糟。她要去走上一条这么艰难的道路，她的亲朋好友没人在真的关心她，他们围着她聊得热火朝天，却又不肯认真看她一眼。

“应该比老太太你照顾得好点。”齐允收回思绪，淡淡地说，一式两份的合同收起来放好，又强调了一遍。

“拿了她赚的辛苦钱，就闭上自己说三道四的嘴，不然这钱我们公司能给，也能随时随地收回去，一旦发现家人在她身后拖后腿，我们就会立刻放弃她，她丢工作，你没钱拿。”

他连敲带打地又叮嘱了一遍，才移开自己踩在地上的脚，转头看向一旁不知不觉围了一个小圈的邻居，朝他们笑了笑。

“不好意思，让各位看这一出闹剧了。”他说，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微笑着朝人群轻轻颔首，“不嫌弃的话，地上的钱大家也来拿一点吧，谁捡到就算谁的，当做宁瑶夕对大家这么多年照顾的感谢，也麻烦大家帮忙监督，她的家乡里总不该有她的坏话，如果谁听见这里的街坊邻居，或者宁老太太本人，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就和我说，举报有奖，辛苦大家。”

他俯身捡了块石头，将自己的手机号码刻在宁家的木头门框上，像是刻进门里的一道符，镇压着这一方的邪气。邻居们已经不客气地冲了上去捡钱，宁老太太又惊又怒，死护着钱不撒手，一边快速捡钱一边怒骂自己捡便宜的邻居，现场乱糟糟一片。

齐允刻完手机号码，将石头扔下，抛开喧闹的人群，朝宁瑶夕走去。

“处理好了。”他说，“走吧，回申城。”

宁瑶夕从自己家门前的闹剧中收回视线，看着他沉默了几秒，说：“我还没挣那么多钱，你刚才扔的钱是……”

“我先垫着，你不用有压力，对以后的你来说，这完全是小钱，根本不算什么。”齐允说，“以后我也建议你这么做，拿钱消灾，但是一次不要比这更多，钱一多就会增加不必要的贪婪，在你奶奶身体硬朗的情况下，半年或者一年拿这些就够了。”

哦……宁瑶夕默默地点头，看了一眼不远处自己的奶奶，默默无话。齐允注意到她的视线，向旁边迈了一步，正挡住她的视线，朝她伸出了手。

“别看了。”他说，“跟我走，离开这儿，别再回来。”

跟你走？宁瑶夕看着他，眨了眨眼，问：“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

齐允抬起眉毛，摇了摇头。

“不一定，我未必会一直带你，看公司安排。”他说，“但是我能保证，你跟我走，从此后只要我还带你一天，你就始终能有自己的选择，有离开不想接受的一切的底气，有决定自己命运的能力，我把这些承诺给你。”

宁瑶夕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垂眸，将手放心他摊开的手心，指尖轻轻栖息在他的手指上。

“嗯，我相信你。”她轻声说，在他刚才被门夹得泛红的指节上摸了摸。

“辛苦啦。”她说，“你好像那种保护公主的骑士哦，虽然我并不是公主。”

“我们国家1912年之后就没有公主了。”齐允冷静地说，牵着她离开这个闭塞的小城，带着新签的合同，去往申城这个崭新的战场，两个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渐渐合在一起。

这么认真的吗。宁瑶夕干笑：“我就是打个比方……”

我知道。齐允点点头，平静地说：“如果不站在客观事实角度，只论心理想法的话，你当然可以是公主，我当然也能当你的骑士，只要你需要，我就可以是，别人认不认同无关紧要，你喜欢的话就没问题。”

作者有话说：

感谢飘然雨蝶梦的手榴弹~?

? 121、番外：正当时04

当宁瑶夕的经纪人, 对齐允来说，是件特别不容易的事。

内有鼠目寸光贪婪无礼的亲戚，外有处心积虑一心圈钱的公司。但凡齐允选择靠近其中任意一方，工作可能都不会这么难开展, 但他偏偏选择的是和宁瑶夕站在一起, 十五岁的小姑娘如今还完全没有撑事的能力, 没法对抗复杂的现实世界, 很多事情他都要代劳经管。

他今年也才二十岁而已，大三在读，并不是一个成熟的、经验丰富的资深经纪人，很多情况自己也要现去摸索。

有时候难免会觉得现在遇见宁瑶夕可能早了点，再给他几年成长的时间, 他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狼狈。不过这些想法当然也只是脑中偶尔闪过的零碎念头，偶尔想想, 一掠而过，他从来没有逃避的，人遇到什么事是改变不了的, 唯有努力做好才是正道。

值得庆幸的是，到目前为止, 他做的应该也并不太糟糕。

为这个不太糟的结果, 他已然拼尽全力。

上课铃响了十分钟，齐允才从后门进来。舍友们给他站的位置在倒数第二排, 市场营销学的老师在上面讲得唾沫横飞, 滔滔不绝，趁着他回头写板书的功夫, 齐允像影子一样出现, 不动声色地悄然坐下, 融入同学们之中，像一滴水融进海里，过程非常自然，在台上老师回头的前一秒坐下，没发出半点声音。

这个波澜不惊，自然从容的姿势，看得周围一圈同学都叹为观止：“怎么回事，你看起来好熟练啊齐允？学霸就是连翘课都有牛逼光环的吗？是兄弟就把这种实用光环拿出来共享一点。”

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齐允用关爱小屁孩的眼神扫视了周围一圈，拉到了所有火力后翻开书，声音放轻：“今天讲新课？还是上次交的学期作业的分析讲解？”

“分析作业的。”他的其中一个舍友说，“要不是还能看见你过来上课，还有偶尔回宿舍睡觉，我们就该报警了，给人当经纪人真的有这么忙吗？感觉你根本就是找了个007的工作，太可怕了。”

“艺人本身不可怕。”齐允将翻开的书又合上，一心二用，一边听讲台上的老师点评作业，一边给自己新的总结汇报材料开了个头，“不是所有的艺人都不可怕，有些很难缠，很不好打交道，但我这个很好，算是减轻了些工作量。真正麻烦的是公司，这个是恒定的，我就是刚从公司回来，耽误了一会儿。”

哦……同学们试图理解他的工作内容：“公司怎么个麻烦法，会让你不得不做些理所不能及的事？这确实有点强人所难了。”

不是。齐允摇了摇头，顿了顿，说：“会要求你尽量抛弃作为人的那部分，用对待商品的态度对艺人，什么都是可被压榨和抛弃的，你，你的艺人，都是这样，这种恶意有时候会特别清晰。”

他在公司里并不是个讨喜的人，因为很多时候其实没法做到公司的要求。但他对一个人好，为一个人努力的时候，从来不会是压榨太狠过后的糖衣炮弹安抚，而是真的想让一个人有尊严，这就让他的日常工作内容多了许多不必要的部分，确实要比其他一切经纪人更忙一些。

要面对的都是一些无聊的琐碎事，但站在他的角度，又觉得不收好尾不行。比如亲戚那边见到的人、发生的事，虽然匪夷所思，但是好处理，能用钱摆平的问题在齐允看来不是问题。最初他也接到过来自那边的几个检举揭发电话，在他如约给予了鼓励之后，这种现象猛地风行了大半个月，而后渐渐销声匿迹。

谁都想要点外快，谁都觉得邻里街坊是想揭发自己拿点奖赏，此消彼长之下，流言也就被止了下来，大家生活中各有各的新鲜事，慢慢的也就没人有兴趣再一惊一乍地重新提起。

至于公司这边，站在李浩然和华盛的角度，齐允其实能理解他们一直按捺着火气的不满。公司费尽心思把宁瑶夕挖过来，肯定想的不是把她慢慢培养长大，而是想要尽快压榨她的价值，让她以最快的速度为公司盈利，先供她上学对公司来说，是件短期性价比很低的事，几乎所有人都在反对。

要不是他和宁瑶夕统一口径，咬紧牙关坚决不退步，宁瑶夕早就已经被停课，安排去跑商演。跑到现在几个月下来，肯定能好好用人气置换一波收入，满足老板们的心理，但齐允知道不能这么干，这种艺人的保质期太短，宁瑶夕不应该是被快速榨干价值就扔掉的消耗品。

他已经带她跑了好几个剧组的试镜，切实地看过她表演，知道她这种未经雕琢和引导的灵气有多可贵。

当然，或许别人也都早就知道这点，但他们并不在意。齐允不是那些别人，他觉得既然决定去做一件事，那就要努力去做到最好，半途而废算什么本事，太没出息，也太可惜。

既然他都已经是经纪人了，那他为什么不能亲手带出来一个国际巨星呢？宁瑶夕又不差什么，综合素质根本没有短板，演技好就算了，竟然还神奇地很会唱歌，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唱得好听就算了，竟然还莫名的人缘很好，天生会营业，怎么看都是天选巨星，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可惜即便是天生巨星，同样要经受现实的摧残和考验，或许家人和公司都是她要经历的考验中重要的一环，跨过去才能破茧成蝶，他总是有这种直觉。

为了保住这份难能可贵的灵气，以及未来得见的希望，他也付出了很多自己的努力和妥协。

比如公司如今终于意识到给她接商演不好谈成，开始每周都抓她去录歌灌专辑，争取早日发行出来让粉丝买单。他不能阻止这件事情发生，但能尽量在歌曲的选择上把把关，不要让太过拉胯的歌曲被放进去，这点事情在初选还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