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1)

“怎么伤春悲秋起来,冰就是用来化的,看着这冰做的房子日渐消融,正好将日子打发到春天里……我昨夜和皇兄说了,他过几日就会降旨去陈留……”

不知什么时候,已被他拥到怀里,妙仪听着他们二人的心跳,一下一下,此起彼伏,身上如喝了酒一般,绵绵地醉着,脑中却还是清醒的:“我昨日听墨先生说,王爷如果没受伤,本是要带兵去南诏的……还想着陛下降旨的事许是要往后拖延些。”

“现在我新伤加旧伤,因祸得福,大概是不用去了……” 他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那雕了一半的楼阁边。

寻到个更僻静的所在,一回头,她已经踏进了冰雕的门洞,隔着窗格看他。

那片冰晶莹剔透,看不出深浅,也许手指那么厚,也许笺纸那么薄。

“里面不冷么?” 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里,赵衍与她食指紧扣,隔了一层冰,距离便远了。

这样静谧的时光,四下无人,灯火阑珊,如梦境般的美好,若不是有这么个寒冷的所在,她怕是要坠落在这样恍惚里。

温柔是盛了浓蜜的池塘,蝴蝶翩然而过,想啜一口,又不甘愿溺死在里面。

赵衍见她不答,若有所思,又道:“若是哪天我不是王爷了,也不知还能不能这样和你赏晚景?”

两人的呼吸在冰上结出一层水汽,离得越近越看不清了。

“王爷不是王爷,那还能是谁?”

他垂下眼,瞥见两人交握的手,将拇指揉上她的掌心:“谁也不是,天地自在一闲人。”

起朱楼,宴宾客,天下归,总有楼塌人散的时候。

山阴侯如此,周相如此,历代亡国之君,弄权之臣,比比皆是,就算能活到老也是蝇营狗苟一生,勾心斗角到死的那天,不死于非命,也算不上善终了。

赵衍想到这里,笑起来,伤春悲秋竟是会过人的。她一句等不到春天,勾出他诸多烦恼,说了这无聊的话。

妙仪听他这一席话,讷讷不得言,天家兄弟阋墙,可是倾巢之祸。天道轮回,也许命运会早于自已给他责罚,将他摔下云端,剥去他贵胄华服。

可他只是一群仇人中的一个,还算不上始作俑者,赵溢,杜太后,杨相,或是那个最初让赵氏萧氏互生嫌隙的人才是。

何况,他救过她的命,在这孤独岁月里,许她柔情缱绻,就算她是个冷眼旁观的人,也难不为之动容。

妙仪也笑起来,愿意二字说不出口,只道:“初见那天,王爷也还不是王爷。”

赵衍将她的话掂在唇间,抽丝剥茧,才觉出是个隐约的原意,又听她提到初见,回想起初见的中军大帐,那时他的话教训岐儿的话掷地有声,如今想来真是可笑。

温柔乡,英雄冢,诚不我欺。

“若能在回到初见那日……我该怎么办才好?”

“啊?” 她心中没个答案,他若是将箭射准几分,大概也能免去现在的许多烦恼?

他放开她的手,按上她的后颈,瞥见看见那层冰的后面,贴上来两片殷红,重重地回吻上去。

四片灼热的唇瓣,两缕凌乱的鼻息,那层冰转瞬便化了,冰凉湿润的唇裹在了一处,赵衍探舌进去,有一丝咸咸的苦涩,回味里带着甘甜,知道她大约是流泪了。

“我若早早顺了自已的心思……那样的话,我们的孩子现下也许已经出世了。”

75.醉不容眠·贺仪

赵衍生辰前一日,南诏世子贺敏之来大梁谒见,他一路谨慎低调,直到被天子的使臣迎入了宫,大梁城内的达官显贵才回过神来。

看来新皇帝也不是个草包武夫,南诏的这一仗怕是真的不用打了,连哄带吓,连世子都当质子送了过来。

贺敏之从宫门出来,不打算再坐车,他这一次也许要在大梁住上些时日,有心认认路,便骑了马,沿着御街往驿馆去。

早有传闻,这位南诏世子,是倾国美人周贵妃的姨侄儿,又有鲜卑的异族血脉,引得满城空巷,只为一睹尊容。

一匹通体莹白的马儿上,坐着个青衫公子,由玄色铠甲的禁军护卫着,慢慢走着。凤目狭长下,隐隐秋波,不经意间拂过众人,一视同仁的温润。

临街酒楼上,不知谁家娘子看入了迷,松了手上的帕子,落在了他的前路上,眼看粉色的细绢要做了土。

他的马蹄抬起来,迟迟没有落下,向后退了一步。

青衫公子下马来,将帕子拾起来,抬头往楼上一看,见有位满面羞红的娘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遂道:“在下送上去,怕是唐突了,还是劳遗失帕子的娘子遣人来取吧。”

大梁的百姓借着这短暂停顿,将南诏世子看了个真切。

远望如高山之独立. 近观若玉山之将崩,不是想象中的妖治少年,而是是朗月清风的翩翩儿郎。

走了短短一段路,大梁城的少女们又多了位春闺梦里人。

赵衍正与妙仪一起哄着清音入睡,一双圆胖的小肉手,一边一个,握着两人的袖角,不舍得放开。

鹤望在门外压低声音道:“王爷,有人送拜帖与生辰贺仪来了。”

赵衍抬头,似有不满:“不是说过今年有伤,不庆生了,你好生将礼物退回去便是?”

鹤望道:“若是常人我也不敢来叨扰王爷,是南诏世子遣人送来的……”

赵衍眉头一紧,伸出空着的那只手,鹤望将拜帖递上去。只见当中方方正正写着贺敏之三个大字,也不十分客套,直言明日巳正过府拜会。

赵衍见妙仪也盯着那拜帖,看得出神,打趣道:“我听说这位世子爷风姿了得,刚入城便掳去大半少女的芳心,也不知他不去结识佳人,刚出宫就来见我是为了什么。”

繁文缛节里的深意,他往日鲜少在意,如今也不得不草木皆兵起来。自已与南诏素无往来,贺敏之来得不是时候。

表哥……是来寻自已的么?

妙仪不动声色,转开了视线:“南诏世子越早来拜会,越显对王爷敬重。再说,他自然是要先和王爷通禀了,才能去结识大梁城的佳人们。”

赵衍细想她后半句,觉出几分醋意来,他虽然在王府里给她隔出一片清静,大费周章也给她正妻的名分,做再多犹觉得对她不起。

自已是她的唯一的男人,他却有过其他的女人,不止一个。能给她的,就算是最好,也不是全部了。从未见她怨怼,他总是半忧半喜,不知她是太无心,全不在意,还是太有心,不忍拿无法重来的往事磋磨于他。

他是喜欢被她磋磨的,她不知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