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从袖中拿出一张红笺:“我替孩子想了几个名字,赵家这一辈的女儿取清字,若叫清阳,也是合了你的名字了。”
他见她不为所动,又念了几个,直到念到‘清音’这个名字的时候,见她抓着被子的手紧了紧,遂问:“这个如何……我也觉得这个好。”
过了片刻,华阳终是轻轻点了点头,赵衍松开眉头:“那便叫赵清音,封号还要等皇……” 他心中一松快,便又多言了,只立刻住了嘴:“你先好生歇着吧,我过几日再带女儿来看你。”
赵衍站起身,似在等她的话,停留片刻,终是一场徒劳。
妙仪进了雍州,在李嬷嬷先前置下的小院住下,从下午一直等到第二日清晨,才由公主府的采办探得消息,采买的俱是庆贺的物什,想必是母子平安。
又过了一日,得了准信,说王妃娘娘诞下一位小郡主,虽然不足月,身子虚弱,但目前两人均无大碍。
李嬷嬷见她放下心来,又提起要早日启程去南诏,她略想了想,点点头:“我再见一个人便启程。”
她说完回房提笔写信,不一会儿出来,将一封信交到了李嬷嬷手上:“嬷嬷派人去大梁的玲珑绣房,送给一位叫双双的绣娘。”
为了尽早启程,李嬷嬷当下便差人去办了,往后几日妙仪也依她所言,深居简出,只是没有什么胃口,日日也吃不下许多,人都更加消瘦了。
这一日晚间,只李嬷嬷一人在房中伺候,她道:“殿下,启程之前要不要找个医女瞧瞧。”
妙仪也觉出身体的异样来,略一思索道:“请人过来,不知根底,暴露了行踪反而不好,我明日带着苏合去寻个医馆瞧瞧也罢,大概是前几日为阿姐的事忧心所致,料想没什么大碍。”
李嬷嬷道:“老奴陪殿下一起去?”
妙仪摇头:“我等的人,不知何时会来,还要嬷嬷在家替我守着才算稳妥。”
她换上件寻常人家的衣服,戴了帷帽,坐上预先备下的小马车。等了一会儿,不见苏合上来,掀开帘子一看,见她正被李嬷嬷拉在门后叮嘱着什么。
不多时,苏合上来了,马车慢慢行了一段,妙仪才问:“嬷嬷与你说了些什么?”
苏合道:“嬷嬷叫我好生陪着殿下,切要问清了是什么病症。”
妙仪点点头,又道:“以后别叫我殿下了,我们此去南诏,一路上难免抛头露面……你比我长一岁,以后便以姐妹相称吧。”
苏合摇头:“使不得……”
“有何使不得的,你从鄯州逃出来,又冒着风险来救我,便也当得起这声姐姐了,近日总是想到降真……”
苏合望着她蹙起的眉头,忙打住了她:“上次殿下吩咐过之后,嬷嬷便派人接了降真父母去南诏奉养,殿下别想这些伤心事了,往后我们也到了南诏,见了相爷,再不用担惊受怕了,我陪着殿下,调香,打络子,抚琴,耍叶子戏,还和以前一样,还有世子爷,也是多年未见了……”
她说完,见妙仪脸上郁色散了一半,又道:“不知是不是还和小时候一个样。”
妙仪握住她的手:“嗯,一切都会和以前一样,不过姐姐这一路上别再叫错了。”
几句话的功夫就行到了一处医馆门口,妙仪让人停车。
这个医馆地处闹市,安全起见,她许了重金让医女到车上来诊病。
又因着里面坐不下三个人,苏合便在车外守着,侧耳留意着车厢里的对话,奈何街上人声鼎沸,听不真切。
医女给她把了脉,将她上下打量,见她的装扮是个未出阁娘子,一时不知怎么说。
妙仪看出她的犹豫:“不必顾虑。”
医女见她神色坦荡,便道:“看脉象,像是还不足两个月……” 她行医多年,诊出女子有孕,通常都是要道喜的,只是看这位娘子的形容,一句道喜的话半天说不出口。
“你是说我有了身孕?” 妙仪眼前一黑,过了片刻,才怔怔地解开一个荷包,递出几丸药给医女:“劳您看看,这些是什么药?”
61.陟彼高冈·灰烬
医女将一个药丸在手上碾碎,放在鼻尖细细闻了,又捻在舌尖尝了尝:“有杜仲,阿胶……像是给备孕女子调养身子的药。”
妙仪手一松,荷包掉在了地上,剩下的丸药滚落一地:“不是避子药?”
医女摇摇头:“都是安胎催孕的药。”
妙仪脸色刹地白了,沉默了良久,方道:“有劳给我开个落胎的方子吧,这个孩子我不能要。”
医女大吃一惊:“使不得……你的脉象不稳,想必是近日劳累伤神,如果这个时候用些虎狼之药强行落胎,怕是会伤了自已……”
她强忍着泪,不愿让人看出情绪,讷讷道:“我不怕,这个孩子我注定要不得,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若不是天大的苦衷,哪个女人会舍弃自已的孩子,那医女心中怜悯,只好道:“你若现在就要落胎,极有可能一尸两命,不如先将养两个月……”
医者父母心,她救不了两个,总要救一个回来,“我先开个寻常的补药给你,切记要先养好身体,等到两个月之后……若你还是这么想,我再开落胎药不迟。”
妙仪见她坚持,料她所言不虚,只好点头应了,那医女开了药方,又亲自抓了要药送来。
苏合一上车便问询问妙仪的病情,妙仪将方子递给苏合看:“医女只说是近日来伤了神,便开了个温补的方子,没什么大碍。”
苏合放下一口气:“见你这几日吃不下,我还以为……不是就好。”
妙仪支起帘子,望着窗外出了一会儿神,回头对苏合一笑:“今日还早,过几日就要启程了,不如再四处逛逛。”
苏合道:“嬷嬷说了,去完医馆就要回去的,再说这街上也不知有没有赵衍的人,不安全。”
妙仪挽过她的手:“我和嬷嬷,你到底听谁的。”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娇俏,以前在宫中,苏合也常拿着父皇,母妃,教习嬷嬷们的话劝自已,妙仪总能拖着她一起,违抗些陈规旧矩。
一句话的恍惚,如回到旧日时光。苏合想也没想:“我是殿下的人,当然是听殿下的。”
妙仪道:“那就陪我去城外看看哥舒将军吧,也不知他们准备停当了没有……”
她们回到小院的时候,李嬷嬷迎了出来:“医女怎么说?”
妙仪将药方递给过去,李嬷嬷接过去看了,只是个寻常的千金方,妇人常用来补养身体的,遂道:“没什么大碍就好,等殿下见过大梁来的访客,便可以安心上路了。”
她们等的访客,终于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扣动了门上的铜环。
李嬷嬷开了门,来人是个年轻俊秀的书生,肩上一个布褡裢,笑脸盈盈道:“小生柳辰鱼,从大梁来,顺路替玲珑绣坊的双双姑娘来送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