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夫人见柳夫人将手上的翠玉念珠退下来,套在她的手上:“妹妹,你我都是先做了外室,再封了夫人的,也算有缘人。我以前的母家勉强算是个大户人家,自小母亲便教我,孩子比宠爱更重要。妹妹细想想,王爷前头那位正妃现在不中用了,她就算诞下嫡子,以后也一定不受重视,王爷也说了红绡的孩子不是他的,现在如果谁能比青云阁那位先得子,便是长子一般无二啦。”
鱼夫人听她说的在理,可转念一想:“王爷现在都不怎么去我那了。”
柳夫人附耳过去,鱼夫人听她说完惊诧道:“紫草……你是说王爷也是知晓的。” 她见柳夫人点点头,终于露出一点笑颜:“原来是真的还不如我,王爷可从未让我吃过那个。”
柳夫人见她终于茅塞顿开,也展颜一笑:“所以你多往医女那里走动走动,等哪日王爷停了那避子药,才是你担心的时候。”
许是小时候兵书读得多了,赵衍凡事总是会比别人多想几步。所以当他踏上舆车的时候,那个不愿陪他用午膳的人,虽然脸色不虞,却也不得不乖乖坐着。
他心情不坏,也不计较她给他脸色看,在她身旁坐下,把人揽揽进怀里,温言道:“你不高兴了,错的总是我,就罚我给你当肉垫,让你靠着再睡一路。” 他把一个睡字咬得极重,假着讨饶的话,又来撩拨她。
妙仪微微挣了一下,挣不开,想到上次也在车里,就是因为躲他才引火上身,便由他去了。车轮子转起来,宽大的马车走在官道上也不算颠簸,不一会儿便有了睡意,迷迷糊糊之中听他道:“这次去汤泉宫,回来会路过雍州,到时也可以带你在城里转转。”
怀中的人呼吸一窒,过了半晌才小声问:“王爷可是要去见王妃娘娘?”
赵衍垂目看去,见她仍闭着眼,看不出情绪,一只伤手攥紧了帕子,骨节透出惨白来。
“只待上片刻就走。” 他说完捏住她的手,拇指在掌心揉着,不让那娇嫩的柔荑再使力气来伤害自已。
“娘娘未出嫁前,我在宫中也常见到她,真是个菩萨般的性子。”
赵衍一颔首:“确是比她那刁蛮的妹妹好多了。”
妙仪不动声色抽回了手,坐直了身子,试探道:“王爷是要带我一起去么?”
赵衍见她像是吃味了,重新将人揽回怀中:“自是不会带你进去的,到时候乖乖在车里等我便好。”
42.蝶迷香径 · 孟焦
因为赵衍早有吩咐,不要走得太快,他们将近傍晚时分,才到汤泉宫,刚刚安置好,太后就命人来请赵衍去用膳。
席面摆在一个傍着山泉而建的两层小筑,没有堆金砌玉,布置精巧别致。晚膳设在了一楼,冷席已经上桌,放了五副碗筷。赵衍四下一望,没有见到太后的影子。立在一旁的宫人告知太后在二楼歇息,他便先上去请安。
杜太后头戴玉冠,正和一个妙龄少女敲棋子,那少女见赵衍来了,立时起了身,可太后沉迷战局,头也不抬,她也不能先开口向赵衍问安。
赵衍三两步走到近前,跪下来道:“母后,近来玉体可安泰?”
杜太后抬了一下眼皮:“你还知道来看我,我以为你眼里早就没有我这个娘了呢。” 她嘴上骂归骂,心里却是最疼这个幺儿的,见他风尘仆仆过来,也不忍让他一直跪着,过了不多一会儿,使个眼色叫人给他看了坐。
那个妙龄少女福了福身:“王爷。” 她云鬓桃腮,身段窈窕,一双凤眼偷瞧赵衍好几次,见他似乎没有认出自已来,有些失望。
杜太后见他未怎么搭理那少女,便道:“怎么,难道不认识了? 这是右相的幺女绮罗儿,小时候你总叫她摩合罗的那个。”
少女听到太后提她的诨名,娇嗔道:“娘娘,人家哪里还像摩合罗了。”
赵衍略一点头当做知道了,又问道:“今日还有什么人要来?”
杜太后看他对杨绮罗爱答不理,脸一沉:“等人来了不就知道了。” 然后将玉棋子掷回棋篓中,“我乏了,衍儿,来替我把这盘棋下完吧。”
赵衍看了杨绮罗一眼,更确定了太后的心思,只道:“母后饶了儿,这会儿没这心思,胡乱下一气,恐怕坏了母后的好棋。”
一语毕,杨绮罗也听出他的口风,站到杜太后身旁,替她捶起肩,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恰在这时,赵岐和杨涓是一块来了,他们给太后请完安后,又向赵衍行礼。
杨涓依旧是笑模笑样,因家中伯母和杜太后是闺中密友,也不见外,看着桌上下了一半的残棋,却无人手上执子,笑道:“还未分出胜负么,看来我等要饿肚子了!” 只言片语,扫去一室沉闷。
赵岐见了赵衍,脸上讪讪,低着头道:“二叔。”
太后知道他们两个最近闹得不可开交,也不点破,对着儿子道:“你既不想帮我下完,那就传膳吧,我们下楼去,省的看着这残局,心烦。”
众人落了座,杨绮罗被安排在赵衍和赵岐之间。
冷碟用完后,婢女们将一碟碟珍馔,传上来,又由一双双纤纤玉手把菜布到各人的小碟中,只是这其中一双手受了伤,包起来五个手指,此刻用起筷子来有些吃力。
赵衍看不下去,握住她的手腕,将筷子接过来,对着杜太后道:“母后,我倒不知你这里人手不够,她手上受了伤,也不便伺候,我换个人来。”
这时赵岐也看到妙仪了,他找了她这许久,也只昨日匆匆一瞥。此刻见她眼下几分乌青,神情几分憔悴,不错眼地盯着看了半晌,看得快要痴了。
杜太后将小儿子和孙子的举动看在眼中,冷哼一声,对赵衍道:“我不是看你们孟不离焦,焦不离孟么,这才让她来伺候,也好让你们多吃两口。” 她话音落下的时候,眼睛却是看着赵岐的。
赵衍不放手,太后不松口,一时间僵持不下,过了半晌没人敢说话。
杨涓抬头将妙仪从上到下看了个仔细,恍然大悟,又拿眼去瞧自家妹妹,见她脸上微红,不像是羞的,倒像是气的,匆匆瞥了一眼太后,摸不准其中的门道。可他终究是和事佬的性子上来,打破僵局:“我也不必着人布菜,有手有脚的,便让替我布菜的内人,给绮罗妹妹布,让这一位……歇着吧。”
43.蝶迷香径 · 不肖
赵衍等到汤羹甜食都上齐了,放下筷子,推说是路上累了,告罪离了席,见妙仪没有跟上来,也不管席上众人看着,对她道:“走吧。”
他们走了不一会儿,赵岐也要离席,杨涓不放心,跟着一块去了。
这晚膳终是不欢而散。一时间只剩下,杜太后和杨绮罗两个,她们传了茶,坐在一处说话。
杜太后放下茶盏,微叹一口气,这个事如今不好办了。他们赵家得来天下,右相杨仲节可是出了力的,两家之间做上一门亲事,本就是她和杨夫人的约定,新帝登基不久,满朝文武,泰半是杨家的门生,闹出不快,总不是吉兆。
杜太后看着杨绮罗,小女儿娇美,性子也灵巧,她喜欢得很,遂道:“你如今也看见了,还是那个想法?要我说岐儿才是良配,年纪和你一般大,后宅也没有人,你嫁过去就是正妃,可不比当个侧妃……” 她声音一暗,“或者……继妃好多了,也不用给人做后娘,看着三四个妾室碍眼。”
杨绮罗暗笑,三皇子现在没有,将来却难说,可她也不能这么回太后,只好脸上浮出几分羞涩:“这种事情自然是太后和母亲说了算。不过,我好多年未见云钟哥哥,他上回见我,我还是个鼻涕虫儿,也不怨他不记得我。只是有一事不明白,今日那个婢女是……”
杜太后听她叫赵衍哥哥,便是将赵岐当侄子了,有心再劝:“是前朝寿安公主的侍婢,不知怎么流落到了衍儿的军营里,就被他一直带在身边,似乎是得了些宠爱。”
杨绮罗一听,心中一愣,任哪个女子流落到军营,名声都是落到污泥里再洗不清了,她这样想来便也宽慰几分,这个人再多恩宠怕也都是一时的,难怪收房了这么久也还是个婢女。
她秀目一转,状似无意道:“我刚刚瞧着,三殿下似乎也认识她。”
杜太后一心想要撮合杨绮罗和孙儿,今日故意将妙仪找来,好让她对自已的幺儿赵衍死心,没想到反倒弄巧成拙,让她瞧出了端倪来,只好掩饰道:“岐儿总在往他二叔的府上去,见过也不意外。”
杨绮罗看出太后的敷衍,也不恼,转了个话题,亲亲热热说了一会儿话,又念着太后早眠的习惯,告退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