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梅花候海棠(4)
第34章
两人愈战愈勇, 到?了敲鼓收官之际,已和袁冰二人仅差一分。
薛玉霄灵敏机变,李清愁胆识过?人,在?激烈密集的鼓点当中, 最后一分也从袁冰的月杖下夺取, 扳平局势后,两侧的乐师吹起肃杀的破阵曲为场上女郎助兴, 曲声?和着鼓乐、蹄音, 伴随着月杖与鞠球相撞的脆响最后一个余音落下, 彩色鞠球被打入门?中。
幞头?女郎清点分数,向众宣告:“薛都尉、李掾,胜”
周围顿时响起武将娘子们的道贺恭喜声?, 两侧楼宇之上,适龄郎君们也怀揣香囊信物, 倚栏期盼, 希望场上的英杰女郎能回首相望, 促成姻缘。
袁冰当场将?月杖摔在?地上,击球杖从中断裂, 劈成两半。她调转缰绳,正要翻身下马让侍从牵走,便见到?眼前一匹墨黑的神骏拦住去路。
薛玉霄横在?她面前, 面带微笑:“既然比试高下, 一决胜负,怎么能没有彩头??”
黑马浑身如墨, 只有四蹄皆白, 名为踏雪乌骓,毛顺皮亮, 精神抖擞,此刻正跑出热气,颇有战马脾性。而薛玉霄一身乌金骑装,领口上的金绣闪着耀目之光,挡在?面前,忽然涌起一股令人胆寒的压迫力。
袁冰微咽唾沫,觉得她虽然仍旧微笑,但模样跟之前简直判若两人。她道:“彩头??事?先并未约定?,你现在?来要,不过?是仗着自己得胜所以威胁罢了。”
“非也。”薛玉霄道,“你击球偷袭我,我却原谅你,在?你的长项上竞技,愿意拿我如今盛极的声?名为赌注,这就是彩头?。”
袁冰问道:“那你想做什么?”
她话语中有示弱之意,薛玉霄便直言:“我听闻你们袁氏有一架古琴,名为‘绿绮’,司马相如嫁文君时以此琴献《凤求凰》,曲惊天下,终于如愿以偿。不如以此琴做注,让我敬赠给王丞相。”
王秀在?朝堂上为她说?话,薛玉霄虽然不知何故,但对?出于丞相好意的答谢、加上她和王珩相识,这样赠送一把贵重名琴,十分合度。
袁冰却马上误会?了,她恼怒道:“你岂是为敬赠丞相?不过?是为王郎的‘秋杀’打抱不平!薛都尉,这借花献佛倒玩得很顺啊。”旋即又冷笑,“司马相如不识抬举,两人门?户不当,卓姬不惜夜奔弃家而走,也要娶他为正君,他却朝三暮四,婚后无德。千古才女为一男子作?《白头?吟》,可悲可叹!何况绿绮是我家中珍藏之物,岂能为注。”
卓文君通音律、擅抚琴,被这个世界称为“卓姬”。她被司马相如以琴声?打动后,不顾他出身寒微,执意迎娶,与巨富之家决裂,后当垆卖酒养家,常有小?郎君光顾,只为探看卓姬风采。后司马相如与一个茂陵女子偷.情,她作?《白头?吟》以挽回。
剩下的事?就跟薛玉霄脑海中的历史内容完全对?不上了。她记得现代真实历史是司马相如跟卓文君白头?偕老?,不过?在?这个世界里?……呃,被卓姬之母以失德之名沉塘了。
……这区别还挺符合时代背景的。
薛玉霄点头?,居然松口,她对?此本就没有抱多大期待,只是为了铺垫接下来的话:“你舍不得琴,那是家中之物,好,那还有一个办法?,就是”
她用月杖从地上挑起鞠球,放在?手中掂量了一下,道:“袁娘子之前对?我开的那个玩笑,我也想试一试。”
薛玉霄用手瞄了一下袁冰,乌骓绕着她寻找角度,她目光温和,唇边带笑,但在?袁冰眼里?,简直像个睚眦必报的活阎王那枚鞠球在?她jsg手中抛起、轻轻掂量,看得人冷汗直冒。
薛玉霄这么做,其余的几人都上来想要拦阻,被李清愁挡在?身后,李清愁道:“人活一口气,婵娟天之骄女,连一口气都不能出么,陪都之中,谁敢让她忍耐?”
蹄铁压在?球场上,她的击球杆敲了敲鞠球,目光如刀,袁冰简直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杀气,此人身上不仅有文墨风.流之气,还有一股凛冽血性、有征战沙场之质,加上久居上位,连那点笑意都变成了催命符。
旁边的萧平雨和桓二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劝阻,都目光如炬地盯着她,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一些相同的性格。
在?袁冰额头?上冷汗频出的刹那,鞠球飞向空中,被月杖迎面击了过?来,罡风扑面。袁冰身下的马匹惊慌嘶鸣,错身躲避,但就是这一躲避,反而撞上了小?球的轨迹,让小?球擦着面颊掠了过?去,将?她的脸庞燎出一片火.辣辣的红肿疼痛。
她大脑空白一瞬,整个人栽倒在?马上,耳边被风挂得嗡嗡作?响,感觉头?晕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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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球落地。
“扯平了。”薛玉霄拽住缰绳,调头?离开,语气平淡,“下场射箭,你给我小?心?点。”
围观者俱不敢动,待她和李清愁离开后才上前关照袁冰,几人议论道。
“就算开悟了,也还是那个阎王啊。”
“是啊,有仇当场报,一刻也忍不了。”
“别说?,她这性子我倒喜欢起来了,军府如今都太软绵绵的了……”
两人离开后,薛氏的侍从上前牵马去休息喂水,天霞园的奴仆则迎接各家的娘子前往更?衣、挑选弓箭。
薛玉霄跨进隔间的门?,脱下护手洗了手,搓了把脸,喃喃道:“打歪了……她自己撞上来干嘛,别把脑袋削掉了。”
本意也就是吓唬吓唬袁冰,结果还真伤到?她了,薛玉霄心?里?除了解气外,还有一丝很微妙的过?意不去早知道应该为难李芙蓉的,芙蓉娘胆子大,被吓唬多少次都没这么慌,还能让她给清愁道个歉,整天为难自己的同姓同辈,这算怎么回事?儿?
侍奴上前为她更?衣,薛玉霄习惯裴饮雪在?身边,陡然一个小?少年的手摸上腰来,一瞬间的感觉很是诡异,她道:“你出去吧,待我叫你再进来。”
少年跪地行礼,随后退出。
骑装轻便,薛玉霄自己就能搞定?,她随手解开革带,将?沾上些许灰尘的外衣换掉,正脱下外衣,听到?门?外急匆匆的脚步声?。
“公子刚说?要去见姐姐,怎么一转头?就不见了,你们快过?来找,主君今日发了火,公子要是再不跟士族女郎们相看一回,耽搁了终身大事?,主君又要犯心?病了。”
“爹爹,咱们家七公子的轻功那么好,就是小?的拍马也追不上啊,主君为了带他过?来,生生几十个人堵了半个时辰,连娘子们的击球赛都没能赶上,光我们几个顶什么用……”
薛玉霄只听了一耳朵,她神情不变,继续换衣服,换着换着动作?突然一顿,默默地停下手。
四周静寂,在?极度的静寂当中,她的呼吸频率跟另一道呼吸重叠在?一起。薛玉霄仔细分辨,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后退,悄无声?息地走到?画屏的后方
她跟一个眼神清澈的小?郎君四目相对?。
一片死?寂。
他身后是字画和花瓶,穿着一身近乎于白的淡蓝细绢道袍,这一缕蓝非常非常清淡,有种虚无缥缈之感,道袍的衣衫上绣着八卦图和洛书纹样,广袖博带,袖长及身,少年蜷缩躲藏在?置物架的下方,衣衫重叠,像一只被捏皱的糯米团子。
齐朝的道服是常服,并非只在?道观中,日常生活里?也多有穿着。薛玉霄沉默地上下扫视他,手里?脱到?一半的衣服僵住了。
她是不是应该……先穿上?
不待薛玉霄思考,外面传来礼貌的叩门?声?。
“三娘子,我家七公子在?这附近走失,寻觅不见,小?的们担心?公子迷路,请问三娘子可曾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