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过头,目光与拓跋婴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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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薛玉霄现身的一瞬间,拓跋婴脸上的笑意便僵住了。她?怔怔地、好像失了一半魂魄般地望向她?,有?一股极度冰凉的寒焰在脑海中盘旋酝酿,震慑心神。

“可汗。”叱云风低声提醒。

拓跋婴幡然?回神,她?的牙根渗出一点?血腥味,不知道这味道是从咽喉抵上来的,还是她?咬牙时太过用力?。她?将这股腥气咽下去,没有?问候,也?没有?客套,只是说:“……凯旋侯亲临,有?失远迎。”

“这是大齐国?主。”左侧的李芙蓉皱眉道。

“无?妨。”薛玉霄微笑道,“我与三?殿下如此相称,是不忘沙场旧情。”

拓跋婴嘴角抽动,整张脸的表情都变得非常难以协调。她?抬手抹了一把脸,道:“沙场,还旧情?呵……真会说笑。不过我仰慕你用兵之才,倒是不假。”

这句话在她?嘴里强行保持着热情地吐出来,简直像一个刽子手擦着手上的刀、反而温声撒娇一样令人不适。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脑海嗡嗡作响,唯有?薛玉霄面色如常。

她?十分?淡定,衣衫在阳光映照之下格外耀眼醒目,清姿若雪,眉目温润:“说笑?我对殿下可是思念至极啊。”

黄尘白日两相蒙(2)

第99章

拓跋婴让开半步, 与薛玉霄一同进入封北宫瑞凰殿。

宫内陈设虽然更改,但建筑风格大致还与东齐相同。此为东齐故土,即便沦丧十余年这年岁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既无法湮灭朔州汉民南望王师的心酸苦楚, 却又能让一座辉煌宫殿的?侍者尽换胡郎。

宫内服侍的?人都是十几岁、青涩的胡人少年。他们像鲜卑女子?一样编着辫子?,长发?一半披散下来, 一边被绳结密密麻麻地扎成?小缕, 归拢到一起。胡郎们眉目深邃, 英俊清爽,体格也更为健壮,半坦肩膀, 向参宴的大人们侍奉酒水。

拓跋婴请薛玉霄上?座,她扫了一眼披着野兽皮、被重新装饰的?宝座, 又望了一眼宝座之后?悬挂的?礼器, 推辞道:“客随主便, 三殿下乃是东道主,理应上?座。”

拓跋婴表面客套, 实际却很?快答应下来。她此前没有料到是薛玉霄亲临,认为自己以国主之尊招待敌国将军,理应坐在上?首, 所以对应的?埋伏也都落在对应的?下首席位上?。

她入座后?, 目光始终牢牢地锁在薛玉霄身上?,似乎想要窥测她究竟有何胆识亲自前来。拓jsg跋婴百般揣测思量, 心中仍然没那么安定, 望着她道:“旧情难论,但我请你的?诚意却是真。你愿意亲自前来, 想必对此事也有意,你我开诚布公而谈,如何?”

胡郎上?前斟酒,薛玉霄望着酒水入杯,道:“我正有此意。”

拓跋婴心中稍松,道:“我以燕京奉还为礼,想要与你联合发?兵,征讨目下在青州的?四妹、扫平她留在丰州的?基业,随后?荡尽北方各部,以完先主遗愿。”

薛玉霄点了点头,说:“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那么”

“那我明日便派大军进驻燕京,无妨吧?”薛玉霄偏头问。

拓跋婴话语一噎,与她这对看起来十分专注认真、堪称天真无暇的?眼眸对视。薛玉霄墨眸通透,神情澄澈,简直透露出一股恳切单纯之意……拓跋婴呼吸微滞,心道,单纯?我眼瞎了才觉得她这样。

她道:“这……这倒不急……”

“所言差矣。”薛玉霄反驳道,“三殿下说联合征讨北方,可你如今的?宝座,这四周的?土地建筑、臣子?百姓,莫不曾是东齐之土。仅仅归还燕都,便要让我大军止步,这已经?是亏本的?买卖……若我领兵,讨回的?土地岂止燕都?”

拓跋婴与之辩论:“议和不费兵卒粮草,如果要打,我麾下精兵数万,难道任人欺凌?侯主的?假设未免儿戏。”

薛玉霄笑了笑:“你要是现在不还,而是打完北方各部才还,谁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统一?才能得胜?要是三殿下实在无能,不如这北方……我替你取吧?”

拓跋婴还未言语,一旁的?乌罗兰乞已经?坐不住了,挺身按剑道:“此为我大夏之地,怎容你外人”

她这么一挺身,薛玉霄左右的?李清愁、李芙蓉两人忽然从?酒宴当中抬眸。一人英气潇洒,面带笑意,唇边之笑却渐渐沉冷下去;另一人则面沉若水,眼似寒锋,目光几乎像刀子?一样切割着乌罗兰乞的?脖颈血肉。

乌罗兰乞陡然记起被李清愁追得败逃之事,又见?另一位李姓先锋官也在。两人皆是悍勇无双的?猛将,佩剑陪侍,所隔不过数步,她的?话慢慢地、含着一股血腥气似得被压进喉咙里。

乌罗兰乞缓缓又坐了下去。

薛玉霄目光未变,根本没有看她,只是笑眯眯地问拓跋婴。

拓跋婴顿了顿,道:“约定一个期限……半年,半年之内,我必还燕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薛玉霄道:“半年太久,我攻之不过一个月,便可取回燕都。”

拓跋婴眯起眼道:“侯主,你对自己太过自信了。我麾下可不止是那几千人,六大监军司有四个都归我所有,起兵兴战,生灵涂炭。”

薛玉霄唇边笑意微敛,盯着她道:“生灵涂炭?夏国之兵不以我大齐子?民为人,杀烧抢掠,无恶不作,屠城血债,比比皆是,如今三殿下竟然有颜面与我提这四个字,若我是你,早已经?羞煞掩面而走,再不敢面向东南了!”

拓跋婴如鲠在喉,手掌紧紧握着杯盏。她产生一种马上?摔杯为号,让刀斧手冲进来把她剁成?肉泥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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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冲动浮现之时,薛玉霄却又改换神情,道:“不过我今日前来,只为和平安定四字。我对三殿下的?思念之情可不是作假的?,听说你去年吃败仗的?时候,被老国主扇了一巴掌,聋了整整两个月我闻之心痛不已,殿下的?耳朵现在还有没有好?”

拓跋婴舔了舔牙根,说:“……不劳凯旋侯挂心。”

薛玉霄却起身,也没喝胡郎端到面前的?酒,拿了一个空杯,直接走过去坐到拓跋婴身侧,两人共用一张桌案、一个酒壶。她没有劳烦陪坐的?少年,亲手斟酒,给自己、也给她斟满,状极亲近:“三殿下的?耳朵好了吗?没有留下什么病根儿吧?”

拓跋婴的?酒杯重新盛满酒水,她望着波澜震荡的?水光,强自忍耐下来,看向近在咫尺的?薛玉霄,暗自裁夺:“要是此刻让刀斧手冲进来,她未免离我太近,容易伤到我自己。”

薛玉霄态度温和地看她。

拓跋婴收敛酒杯,讽刺道:“早已好了,不及侯主甚多。没想到昔日还是将军、是功臣,摇身一变,就篡位谋权,成?了东齐新主,真是让人感叹人不可貌相?,薛氏仁义?忠信四个字,居然成?了笑话。”

薛玉霄毫不介意,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凑过去低语道:“三殿下真见?外,你我既然商议联合,干嘛还这样‘客气’呢?你看,你毒杀大姐、促使老国主病故的?事,我就没有说你。”

拓跋婴心底一紧,她那双狼一样的?眼珠转到薛玉霄脸上?,紧迫至极地注视着她这张温柔脸庞,从?目光中几乎隐现出一丝火星和硝烟。

她嗓音低哑了一瞬,说:“你对大夏的?事,知?道的?太多了。”

“哦?”薛玉霄问她,“在座的?众位都是你的?心腹重臣,你觉得是谁将消息传递给我的?呢?啊……都不是,她们每一个都忠心耿耿,其实是我猜的?,是我梦到的?,是我……早就知?道你的?狼子?野心。”

她一边说,一边用酒杯边缘敲了敲拓跋婴胸.前的?狼甲,发?出“笃笃”两声极清脆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