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陡然起身,从家?兵手里取出鞘中的剑,那剑沾过孙氏的血。

“谢不疑……”裴饮雪下意识叫他?。

谢不疑却没有回头。他?穿着吉服、握着一把沾血长剑,向他?摆摆手示意裴饮雪不要担心?,便孤身向庭院而行?。

……

明圣观人马加入,京卫已经无法?将人拦阻在外,消息传递得非常混乱。由于军府里有薛玉霄的诸多好友,此刻皆不能痛下杀手,所以许多部众得到的消息都是勤王救驾、接应家?主?,提及“诛杀反贼”的反而不多。

终于,一行?京卫突破进来,拜在谢馥身后,开口道:“我等救驾来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馥面露笑意,指了指对面的薛玉霄,倨傲道:“众将不能动手,百官不能与之相争,那就让朕的军士诛杀逆贼,还不去杀了她!”

京卫统领干脆应声,一抬头,见到面前居然真是凯旋侯,眸光一滞,呆了呆:“侯主?、侯主?……”

“你所侍奉之主?,险些?误了你,难道统领不知?”薛玉霄面无表情道,“你与本侯同在徐州守城,整理粮草,统领忘了那些?欲将我等杀之在外的算计?谢馥背弃大齐,昏庸无道,你不曾见?”

京卫统领浑身僵硬,她举棋不定,听到身后谢馥的呵斥,才拔出兵刃。但?让她将兵刃向着薛玉霄刺过去这实?在艰难,人之本心?难以违背,忠义不能两全。

薛玉霄道:“还不退下?”

统领身后便是皇帝的注视,她左右为难,掌心?颤抖,几乎冒出自戮的念头,以全忠义之心?,然而很快又一伙人冲了进来,庭院里被兵卒部众填满,为首的乃是周少兰,众人的皮甲底下是明圣观练武服,她身旁关海潮大喊道:“至圣大天女?,护法?救驾来迟!皇天庇佑,天女?福泽万民,有道当?伐无道!”

真是为难她记词儿了。

此言声音极高亢广阔,远播四野。庭院内的众百官面面相觑,军府将领一时呆滞,都不知道这是从哪儿窜出来的名号。

倒有一些?人对发展很快的明圣观有所了解,始知这是薛玉霄的部下。她身后的李清愁眉头微皱,忍不住脱口自语道:“……至圣大天女?……?”

李芙蓉连握着剑鞘的手都松开了,瞥她一眼?:“你猜猜是不是叫你好姐妹。”

话音未落,关海潮扑通一声跪在薛玉霄面前。

李清愁:“……”

李芙蓉哼笑一声:“快去结识吧。她本来就是个骗子,连我都习惯了,你还不懂?”

李清愁向旁边撤开一步,不理她。

两方将庭院填满,各自抽出兵刃,眼?见战事一触即发。如果在这里打起来,恐怕就顾不上?什么“士族”、“高官”。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就在此刻,紫微卫统领谢若愚带着一个小匣子回来。谢馥唇边笑意扩大,接过木匣,对薛玉霄道:“千万世恶名讥谤你不在乎,那你亲长兄的头颅,薛侯可在乎?连亲眷之命都不放在心?中,即便让你事成,也不过是残暴之主?,众卿焉敢与之同谋啊!”

薛玉霄看了一眼?谢若愚,面色平静,道:“让结发正夫饮用避孕汤药,经年日?久,使之不能生育,连发夫的身躯都能残害,如此断情绝义,无故加害,居然有颜面用我长兄之名来威胁我。”

谢馥道:“胡言乱语!这又是污蔑朕!”

说罢,她将木匣打开,欲取薛明怀的头发出示,要挟命令她退下。然而木匣内却全然没有青丝一缕,只有无数避孕汤药的药方、记录、以jsg及脉案。里面还有医署多人的陈词,还有谢馥传递命令、让看守将皇仓粮草以草木柳絮填塞运输的手谕。

此手谕曾下达给?谢若愚,命其阅后燃尽。

谢馥眸光微颤,转头看向身侧的紫微卫统领,下意识后退半步,与谢若愚火光下幽然的眼?眸相对。

“你……”她只说了一个字,就立马夺过侍从掌起的火把,想要烧毁木匣。然而火把却被谢若愚从中夺下,这位宗室紧紧攥住握柄,熊熊烈焰迸响出燃烧的声音,在浓郁火光下,映照着两人相仿的眉目。

“陛下,臣奉命取此物。”她低声道,“陛下为何不展示给?诸位大臣观看,反要烧毁殆尽。”

“你这个……叛贼。”谢馥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许诺了你什么权位!你不顾陈郡乡老,不顾名誉了吗?!”

谢若愚冷笑道:“名誉与金银土地相比,何能相及。”

两人言谈已经泄露诸多迹象。谢馥愤怒至极,从紫微卫手中抽出剑刃,向谢若愚劈过去一剑。但?她久不握剑,刃锋不稳,劈得偏了一截,而后肆意挥剑,喝问道:“如此逆贼,你们为了不杀了她?!紫微卫守护皇帝,你们都忘了吗!这木匣中的都是假的,是假的!她们都是一伙的!”

无论是脉案记录、皇帝手谕,这全部都是真的。

紫微卫见到陛下与统领居然争斗起来,一时都心?生迟疑。

薛玉霄望着她挥舞兵器的样子,道:“陛下所作所为,背弃天下。”她说完,从部下腰间抽出一把作为礼器的青铜剑,剑锋较之寻常兵刃更钝一些?,但?杀人足矣。

她持剑上?前,身后传来数道声音。

“薛侯不可!”

“若如此动手,坐实?刺王杀驾之名,纵事成,史官当?如何记载啊!”

“侯主?怎可亲自相杀,罪名太?过,将其软禁就够了啊!!西汉伊尹、霍光行?两度废立之事,也没有亲刺皇帝,薛侯三思,三思!”

薛玉霄只道:“三思?人有三思之时,却不是此刻。若软禁废帝,我与众将心?中不得痛快!”

“将军!”“少主?!”

顷刻之间,呼喊之声更强烈了。不知是谁带头,一个属官小吏两股战战,居然跪了下来。紧接着众多文臣属官、胥吏侍从,都纷纷跪下叩拜,身躯低伏下去,而卿大夫之中,亦有人俯身行?礼哀告,请求道:“求将军为此后天下着想!”

谢氏大势已去,众人皆能看得出来。但?薛玉霄行?事不加以掩饰,失于忠臣之名,要是再亲手杀了谢馥,恐怕地方豪强将会难以接受、陡然生乱,皆窥伺宝座。

薛玉霄握住青铜剑的手略微一顿,考虑到了这一点。谢馥见她犹豫,陡然大笑道:“你在军中算无遗策,民间声望甚高,薛玉霄,你却还是受制不能动手,就算有万千杀意又如何!你是我之臣属,只要我活一日?,见我则永为臣属!”

话音甫落,忽然一道男声插入其中。

“何必用自己的性命来难为她呢?既然一心?求死?,不如让四弟代劳。”

众人循声看去。

烈烈火焰,红纱灯光晕冷透,天边乌云无光,四殿下身穿朱红吉服,手持一柄沾着血的长剑,拖曳剑锋,缓步行?来。他?没有戴冠束发、不曾佩戴金饰,夜风冷拂,吹动青丝纷扬。

谢不疑眉间仍点着那颗朱砂,鲜红刺目。

他?步步走?近,面带笑意,对她道:“皇姐连发夫都能残害,何况是我呢?我闻天女?下凡为帝,当?有九劫,皇姐,何不完纳你的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