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李清愁略感意外,“他没有亲手写信给你?”
薛玉霄摇头不语,她将这两页纸翻来覆去看了个遍,没有找到一个字像裴饮雪的笔迹,便回过头来,从第一句开始读起?。
“……妻主此去,为收拾破损山河、战定四方,冒尽风刀雨剑,黄沙漫漫……”
这个笔风……可不像裴饮雪啊。
薛玉霄墨眉紧蹙,向下端详,见信上问:“……前日母亲与?丞相商议,欲迎王氏子?过门,遣我询问你的意见。不知妻主意下如何,若有意,可回信于我……江水三千里,笔墨欲万行,想却?无?别语,念卿早还乡。夫,裴氏。”
“裴”这个字前,有一段笔墨颤抖的停顿。
薛玉霄纵观全文?,沉思半晌,忽改往日随性,居然?铺开信纸,仔细斟酌,用未伤的右手写回信。
千军万马避白袍(3)
第76章
此前回复家书, 因薛玉霄自觉与裴郎心有灵犀,两人相互明白,所以?从不多?言。
她这么严肃认真地回复,倒是让李清愁看得微怔, 心说不是裴饮雪写的, 你怎么愈发郑重了。她为人正直,并没有窥看, 只在旁边等候。
前线营帐之内, 笔墨都是临时凑的。薛玉霄抬手写:
“婵娟复郎君书:
见字如晤。徐州已定, 捷报应当与此信同时传至,我安定无恙,不必担忧。至于你所询问之事, 需千万谨慎,王公?子品貌俱佳, 冠盖陪都, 我一介粗鄙武将, 唯恐不通心意。王郎名贵如掌上宝珠,濯濯如三春之柳, 我既然不能宠爱以?专,春柳于岸,何必攀折?请郎君代我劝母亲三思。”
写至此处, 薛玉霄停笔顿了顿, 补上结尾:“言不尽思,再祈珍重。郎君珍重、珍重。”
区区两字, 重复三遍, 却?有不尽关怀诚恳之意。薛玉霄放下笔,晾干了墨痕, 亲眼看着驿卒封信告别,神情逐渐安静沉默下来?。
“怎么了?”李清愁左右看看,敏锐发觉她脑子里在想着别的事,好奇问道,“怎么感觉你反而担心起来?了。”
“没什么。”薛玉霄叹了口?气,道,“我不欲伤人,奈何人为我自伤。心怀有愧啊。走吧,我们去寻桓将军。”
至大帐,桓成凤正在催写军报上呈朝廷,她坐在主将之位,旁侧便是两个军谋掾共侍书使斟酌词句,见两人进来?,面露喜色,抬手将爱将招过来?。
薛玉霄肩上有伤,没有披甲,只穿了一件柔软厚衣。李芙蓉和萧平雨都进城扫荡收尾,安抚百姓,以?及监督战功记载和赏金分发,桓将军身畔只有她的亲生女儿桓二在侧。
桓二本名为破虏,字镇世,因为此名杀气太?重,幼时总有些磕碰流血之事,故自小?只叫小?名和排行,众人叫着桓二娘子多?了,反而将其?大名抛之在后,只有在呈递凤阁的正式文?书上才会写出本名。
两人一进来?,桓成凤便命人搬来?胡床让两人坐下说话。一旁站立在侧帮忙奏报军事的桓二哀叫一声,道:“你们俩风头太?盛,我比之不过,被母亲……被主将责罚勤练,好歹下一次也给我留一留机会,这才是做姐妹的情分啊。”
桓将军面露笑意,没有开口?。李清愁便打?趣道:“都怪你骑的马太?慢了,那要是婵娟的踏雪,你必定拔得头筹。”
桓二说:“踏雪可不让别人骑,我摸一把?都不愿意。对了,薛将军的伤怎么样了?”
薛玉霄镇定道:“无碍,破了个皮。”
李清愁看了看她淡定的侧脸,想到她在马上被叫住时说的“救救我”,无语凝噎,嘀咕道:“是,破了好大一个皮啊。”
薛玉霄用?膝盖撞了撞她,瞟过去一眼。李清愁当即闭口?不提,转而道:“我看左先锋的伤也还没好利索,只是她顾忌颜面,喜欢硬撑罢了。主帅,此番大捷,士气正盛,兵甲粮草皆备,何不乘胜追击,取回赵郡故地??”
桓成凤对李清愁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只因薛小?将军受伤,我不想让她再临前线。她虽然是监斩官,但我看拓跋婴对她的嫉恨更甚于你。”
李清愁颔首道:“没错。所以?我想让婵娟和李芙蓉都留在徐州整备,将此地?作为一个驻扎补给的地?方,进可攻、退可守。有她们两人驻守,可以?整肃军纪,免得让百姓觉得官兵与贼无异,伤了百姓之心。”
桓成凤看向薛玉霄。
士气勃发,官兵已与此前大不相同。薛玉霄便没有推辞,她道:“愿听主将差遣调任。”
桓成凤点头道:“好。你与左先锋暂留徐州,五日后,大军行至高?平郡下,逼拓跋婴再退一步,取回故土。”
众人拱手称是。
在胜者清扫战场之时,丢盔弃甲的拓跋婴逃回高?平郡,与驻扎在高?平的夏国另一军汇合。
夏国共有六大监军司,此军为其?中之一,有作战能力的近八千众,算上杂役后勤早已过万。为首的是高?平监军司的军事长官,名为乌罗兰乞,是夏国有名的将领之一。
乌罗兰乞见到三殿下仓皇逃溃而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闻讯亲自迎接,先是将三皇女迎入高?平郡中,上热酒炭火,扫去血腥寒气,随后问道:“殿下已下徐州,怎么如此狼狈?”
拓跋婴闭眸又睁,咽喉猛烈地?动了动,她道:“我败给了齐人。”
这区区几个字,仿佛渗着血一般流淌出来?。乌罗兰乞闻言一愣,她还没说话,身边的副都统没有忍住笑声,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给拓跋婴倒酒,笑道:“殿下还是年轻稚女啊!齐人都是废物,怎么会输给她们呢?一定是你中了圈套。”
六大监军司都是夏国的地?方力量,因为要面对相邻的匈奴、东齐,以?及其?他草原游牧部?族的夹击,而且这些军事长官都有自己?的部?族和首领,所以?在表面上并不用?把?皇族太?过放在心上。
拓跋婴对她们来?说,约等同于部?落联盟中最大的那个首领之女,在部?落之间?的蚕食争夺中,国主这个位置并不十分稳固。
拓跋婴的面部?表情抽动了几下,盯着副都统道:“桓成凤还是一贯无能,不过一个守土之将。但她营帐下的两位先锋,还有……”她咬了咬牙,“一个姓薛的年轻将军!却?是诡计多?端,令人憎恨啊!”
副都统道:“殿下的铁骑难道不能敌?”
拓跋婴说:“铁浮屠被她斩断马腿,加以?陷阱绳索,成排倒下,一蹶不振。”
副都统争辩说:“殿下为何不以?她的方法对付齐军?我们的马有腿,她们的就没有么?”
拓跋婴怒目圆睁,斥道:“轻骑没有固定阵型,灵活穿插,纵使倒了一个,也不影响其?他人,怎么相比?!”
副都统还要再辩,被乌罗兰乞抬手挡下。她这才退后,行礼道:“都统。”
“怎么对三殿下说话的。”乌罗兰乞道,“去检查一下汇合后的兵力。向国主报告军情,问青州、燕京、太?原的军队调遣需要多?久?这是谨慎起见。我们大夏还从没有为对付齐人调遣过太?多?兵卒,纵然她们变得厉害了些、出了几个名将,也不过尔尔。殿下勿忧,遇到齐军,我必以?血洗。”
拓跋婴还欲再言,忽然从外奔进来?一个小?卒,半跪禀告道:“殿下!独孤统领回来?了!”
拓跋婴先是面露喜色,旋即又有些犹疑,问道:“弓马营的其?他人呢?”
兵卒jsg道:“弓马营的其?他人被齐军追上,不是被杀,就是被俘虏了,只放了独孤统领一个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