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闻琴道:“这?有?何妨?她本来也很?仰慕你明月主人?的大名,时常旁敲侧击在我?这?里探问,想要跟你结识。不过……你们两家……”
祝、岑两家跟汝南袁氏颇有?关联,而薛玉霄曾在山海渡遇袭,司空大人?以此从袁芳拓手里挖走了山海渡的水上事宜,袁家正没有?好脸色,她身为祝氏女郎,其实应该敬而远之才是?。
薛玉霄立即想到此处,道:“我?心中并无芥蒂,只是?不知道这?位‘蝴蝶居士’怎么想?”
这?人?的笔名为“蝴蝶居士”。
赵闻琴微笑着给她续茶,薛玉霄不愿意劳动她,便主动接过茶盏,斟满啜饮。听她说道:“只要你不介意,想必她也不会介意的。我?便告诉你吧,柳河十里花舫,有?七八成都在她的手中,此人?姓祝,名英台……”
“……咳、咳咳。”薛玉霄一下子被手中的茶水呛到了。
赵闻琴愣了愣,示意旁边的小侍给她顺背,问道:“怎么了?”
祝英台?!薛玉霄脑子一麻,这?个重名真是?重得……让人?被震慑住了。不过梁祝故事虽然在初唐的《十道四蕃志》才有?记载,但故事背景本来发生在晋朝,祝英台本人?就出身于?会稽郡上虞县……东晋与东齐风气?相仿,她不会遇到真的了吧?那梁山伯又在何方?
她神?色变化?并未掩藏,被赵闻琴察觉。赵中丞疑问道:“你认识她?”
“不。”薛玉霄道,“学生不认识。只是?这?个名字与我?……呃,我?构思?的一篇故事主人?重名了。故讶异至此。”
“你有?新书可作?”赵闻琴立即提起兴趣。
薛玉霄为了合理推辞,解释道:“虽有?个雏形,但玉霄仍以家国为重,还未落笔。”
这?也是?情理中事,赵闻琴点?了点?头。她拿起蝴蝶居士的所作之书,叹道:“她常年居住在柳河之畔,身上只有?一闲官,但祝氏通天?富贵全系于?此人?一身。英台一心著书,想要进入兰台书院就学,苦于?无人?引荐,所以求到我?这?里来……可我?多年不曾推荐学生,乍一出面,恐怕惹人?猜测嫉妒。这?样,你带着兰台校书使的官印,以兰台讲师的名义,代我?去见她,也好结识一番。”
薛玉霄自从进入军府之后,就卸任了校书使之职,然而赵闻琴极喜欢她,所以当初的校书使官印也没有?取回。
薛玉霄有?了名正言顺与祝家女会面的理由,自然欣然应允。
从赵中丞这?里得到蝴蝶居士的住所后,薛玉霄略待了待,见她困乏,便告辞离去。她沿着这?条街巷走下去,大约半刻钟,便见到放鹿园的门庭。
放鹿园乃是?灵秀清净之地,往来仆从家奴都十分安静知礼,亦有?一些能够识字的。见薛玉霄拜访,并没有?惊诧讶异,一人?去通报,另一人?则为薛玉霄引路。
王丞相没有?不见她的道理。
很?快,薛玉霄被领入正厅,礼单已经由近侍交递过去。侍从捧至王秀面前,她正在书案前作画,摇头没有?看,指了指不远处的座椅,道:“我?不知你要谢我?什么。”
薛玉霄从容入座,回:“丞相静水流深,不动声色,所以众人?不能轻易揣测。然而在朝会殿上,曾经对玉霄的照顾回护之意,我?不能忘却。”
王秀穿着一身水麒麟图样的银灰锦衣。她高髻整肃,簪钗齐备,因为闲散在家,所以没有?戴冠,一身平淡。这?份岁月打磨的痕迹除了留下白发之外,还为王丞相带来一种如高山静水的气?质。
“我?随口一说罢了。”王秀并不承认,淡道,“你要谢便谢吧。过几日我?派人?送回礼给你。”
薛玉霄看她神?情尚可,只是?面容有?些疲惫之态,唇色微白,便道:“放鹿园前几日遍请名医,丞相病后才愈,晚辈实在不宜过多叨扰,请您保重身体。”
说罢便起身行?礼。她只刚来没多久,果然是?见一面就走。王秀抬眸看她,道:“我?只是?偶然风寒,一点?儿小病。医师是?为珩儿请的。”
王珩……
薛玉霄抬眼与她对视,下意识问:“珩公子身体不适吗?”
王秀却不立刻回答。她的目光笼罩着薛玉霄,这?一刻,她似乎不是?在考量一个朝臣、一个杰出的晚生后辈,但也并不是?在以儿媳的目光去凝望她、注视她,而是?以“儿子的心上人?”这?样一个角度,用一种不含有?太多审视的视线望着她。
她自然值得别人?放在心上、值得依靠。她甚至值得整个陪都的小郎君日思?夜想。珩儿仰慕她,那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了。
王秀在心中喟叹,神?情不变道:“他体弱,不能忧思?过甚。”
薛玉霄道:“忧思?过甚?珩公子何以忧思?至此。”
王秀道:“既然是?心疾,别人?怎么能知道?”
这?样说也对。薛玉霄想到崔七就在家中居住,不如带他再来一次,王丞相肯定愿意为王珩出这?份诊金,七郎缺钱,也会欣然而往,便道:“崔小神?医在太平园居住,不如”
话音未落,丞相抬手制止,王秀知道薛泽姝有?意为女儿向崔家下聘,只是?还未有?动静,于?是?皱眉看着她道:“你要带崔七郎来探望?我?只剩这?一个孩子没有?出嫁,你别存心把我?害得膝下无人?。”
薛玉霄不解其意,但听出丞相大人?话语中的拒绝。她不知道哪里惹到对方,正想着要不要探望一下王郎?可是?未婚郎君,她这?样探望恐怕太过冒昧,特别是?在人?家母亲面前提起,显得更加心怀不轨……
正想到此处,王秀忽道:“我?身上这?点?小病还没有?彻底痊愈,担心病气?招惹给他。你代我?去督促一下,让他好好喝药。”
薛玉霄:“……”
王秀看她:“站着做什么?”
薛玉霄指了指自己?:“我??”我?吗?
王秀的脸面有?点?绷不住,但她确实担心珩儿的身体,只得沉默地看着她。
薛玉霄真的猜不到丞相大人?在想什么,她这?沉默中的视线可比谢馥威慑的目光还更令人?心中忐忑。薛玉霄看了一眼放在旁边的礼单,心道,既然都来拜会丞相表达谢意了,这?点?小事干嘛推辞?只是?孤女寡男,王丞相未免也太放心了。
她行?礼答应,正要前往。王秀又道:“你们只可说话,不要动手动脚,让人?看见不像话。”
薛玉霄回首保证:“我?尊重小公子的品格,绝没有?丝毫冒犯之意。”
王秀又被这?句话说得沉默下来,她露出一种很?微妙、很?奇怪的神?情,好像薛玉霄承诺了她不高兴,没有?这?么承诺她还是?不高兴。
薛玉霄放弃揣摩丞相的想法,随着引路的家仆一路向园内而去。
虽是?草木枯折的冬日,但放鹿园修筑得雅致非凡,景观依旧清丽。薛玉霄随着家仆走上阶梯,目光穿过外廊,望见风帘微jsg动的室内一个孤坐的背影。
仆从都没有?通禀,但为了合乎礼数,都守在旁边等候吩咐。
薛玉霄走过去,伸手拨开风帘,静静地走入其中。室内有?两个少年在埋头熬药,也没有?看见她。于?是?她便保持着正常说话的距离,坐在琉璃屏风另一侧的坐席上,低声道:“……我?听丞相大人?说,你身体不大好,是?犯了心疾之故……这?是?什么原因?如今有?没有?好一些了。”
屏风朦胧,映照出的身形忽然僵滞住了,他忽然抬首,见到仅仅几尺之外,屏风后面的人?影。她的钗环微动,额头上的银蛇饰品垂坠震颤,因为坐在对着门口的地方,吹拂进来、淬了寒气?的风微微摇晃着她的衣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王珩坐直身躯,凝望着她,好半晌才说:“……我?好多了。是?母亲对你说的吗?我?……我?其实好多了。”
在屏上没有?绘画图样的地方,他能穿过琉璃屏望见薛玉霄的衣衫纹路、望见她仿佛低垂的温柔眉目。她比出京前更加清减了,想来国事为重,天?下之人?她都要计较烦心,所以让她更为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