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匹在崎岖的山坡上缓缓前进,时上时下,蜿蜒着从一个山头走到另一个山头。不知不觉中,勒乡已然消失在身后,他们周围只剩下一座又一座的山。

在翻过又一个山坡后,前方出现了一个垭口。垭口另一侧弥漫着一层不知是云还是浓雾,以至于他们一点都看不到那边的模样,而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壁障阻隔在中间,使得云雾始终没有蔓延过来。

这种诡异的画面让他们都停了下来。

而在那个垭口前,伫立着一大片树林。

叶子发了新芽,长成墨绿的一片。这些树看起来十分独特,枝干有种金属般的乌黑色泽,上面似乎还有着密密麻麻的纹路。而且不像许多树大都是笔直规整地向上生长,这些树的树干是扭曲的,遒劲地朝奇怪的方向生长,甚至会以倾倒的姿势贴着地面,又突然转折,朝天空伸去,让人感觉出一种奇怪的生命力。

仓拉告诉他们那是古沙棘林,沙棘树在当地人口中叫做“拉辛”,藏语意思为神魂树,是魂魄依附的树。

“这片林子里的每一颗树都在这里生长了上千年。我爷爷说,这些拉辛之所以能长得这么高大,经过这么多年都没有枯死,是因为上面依附了千年前为了封印怪物牺牲在禁地里的人的魂魄,”仓拉说着,勒马转身,看向他们道,“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我会按照约定的时间回到这里等你们。”

显然,再往前就是那片所谓的禁地了。

任子宁把装备从马背上卸下来,仔细清点一遍后,分给每个人背上。

临别前,仓拉叫住舒乔。她从马背上的袋子里取出一件用红布包裹起来的东西,对舒乔说:“带上这个吧。”

舒乔接过那件东西,把包裹的布一层层拆开,发现里面是一把藏刀。

刀身长四十厘米左右,木制的刀鞘包裹着牛皮鞣制后缝合制成的外壳,骨质刀柄握在手里有种温润的质感,上面还有工匠一点点雕刻出来的繁复花纹与图案。

“保重。”仓拉对他们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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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最后的副本了,我去沉淀一下,存存稿( ?_ゝ?)理想的话春节假期应该可以日更,甚至可能完结正文(夸下海口

91. 西南偏南点

27°52′26.541″N, 91°29′31.684″E

走入那片如云似雾般的烟气的瞬间,舒乔几乎立刻便感觉到周围的温度似乎回升了。

刚才一路沿着盘山路走来,虽然出了不少汗,高原的风却依旧是泠冽的,气温也维持在十几度。但此刻,一股潮湿而温热的水汽爬上手背裸露的皮肤,让人恍惚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一片温暖的雨林。

太阳被雾气完全遮蔽,只有一片朦胧的日光漫射在周围。能见度非常低,几乎只够看清脚下长草的土地。

腰间被什么东西轻轻拽了一下,舒乔低头,发现是任子宁把一个绳扣扣到了他的背包上,而绳子的另一头分别连着另外三人。

“安全起见,等雾气散了再解开。”任子宁解释道。

舒乔眨眨眼,没说什么。对他而言,就算他们真的走散了,他也能找到另外三个人,因为他能很清楚地看见那几条缠在他们之间的红线,但显然,另外三人看不见,难免会有不安全感。

他们用登山杖探路,小心翼翼地沿着脚下的山地向着西南偏南的方向走去。

虽然父母留下的日记里,有关最后一次进山找到石碑的记录被撕掉了,但是前两次进山的记录都有完好地保存下来。

根据母亲的记录,他们在进入禁地后的第一个休息地点是一处山洞。而且,他们当初做好了要多次进山的准备,所以还记下了洞穴的精确坐标:

27°52′26.541″N, 91°29′31.684″E。

谢愉对过这个坐标,发现这个位置几乎是踩在边境线上的。或者说,他们进入的这片山区本身就算是边境线。

而为了防止罗盘、指南针等仪器失灵,母亲还特意在通往洞穴的方向留下了标记。但可惜的是,日记里没有写明标记究竟是什么样的。

“标记通常来说一定是显眼的、容易辨认的,而且如果他们是在为后续的进山做准备的话,应该还是不容易被自然侵蚀的。”严宥安若有所思地开口。

“先往坐标位置走吧,路上留意看看有没有类似的东西。”任子宁说道。

他们向着洞穴的坐标缓慢地前进,走了不知走多久,周围的雾终于慢慢散开。

在这片屏障似的雾气后出现的是一片河谷。两侧的山峰巍峨陡峭,山坡之上是茂密的森林和植被,树林之间还缭绕着丝丝雾气,放眼望去,翠绿一片。远处雪山山顶覆盖着积雪,融化的雪水顺着陡峭的山壁倾斜而下,形成飞流的瀑布,最终汇入河谷之中,形成一道汹涌的碧绿色河水。水流汹涌,不断地冲刷、撞击两岸的岩壁,茂密的树林遮挡了周围的视线,只能听到隆隆的声响自谷底震荡着传来,恍惚间宛如某种怪物的低声咆哮。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画面震撼,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提起青藏高原,大家的印象可能都是雪山、冰川、草原,但其实在辽阔的藏区,不仅有连绵的雪山和荒原,也有土地肥沃、植被茂盛的地方,比如藏东南的墨脱县。墨脱县的海拔只有一千米左右,气候湿润多雨,而勒乡的海拔在两千五百米左右,气候也属于亚热带湿润地区。

任子宁低头看了眼,手表上显示此刻他们所处的山谷海拔堪堪到两千米。

后颈上突然传来一丝潮湿的凉意,舒乔抬手摸了一下脖颈,确信不是错觉。他抬头望去,细细的雨丝从灰蒙天空中飘落,砸在他的眼皮和睫毛上。

“下雨了,”他喃喃自语一句,紧接着问,“现在离坐标还有多远?”

“不远,但是要走山路绕过去。顺利的话大概两个小时吧。”谢愉回答道。

他们靠着指南针和定位仪缓缓前进。实际上,前方并没有能够称得上是路的地方,他们能做的只有认定坐标的方向,在崎岖不平的山坡和茂密的树林之间寻找相对安全能落脚的地方。

青草、苔藓覆盖住了岩石的表面和树木枝干,脚下的土地在连绵的雨水浇灌下变得愈发湿滑泥泞,使得他们每往前一步都得万分小心。

天色渐渐变黑了。白日里连绵不断的巍峨山脉在渐消的日光中变得模糊,直至完全融入黑暗之中,只剩下一个庞然如某种远古巨兽般的轮廓隐于夜色之中。

夜晚的原始森林是很可怕的。在城市出生长大的人恐怕一辈子都想象不到,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并不是一种夸张的说法,因而夜晚的到来让他们一行人的心里都本能地感到不安。

何况,他们一路上都没有见到任何类似标记的物体,这使得舒乔都不由生出一丝怀疑他们走的这条路真的对吗?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至少他们没有偏离最终的目的地,正向着那个日记中记载的山洞一点点接近。

在整整四小时的徒步后,他们终于来到了那个坐标的位置。此时此刻,四周已经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

他们处于半山腰的位置,离谷底奔流的河水似乎近了不少,因为那隆隆的声响变得比最初听见得明显了。

那个山洞并没有想象中的显眼,又或者,二十多年已经足够自然的力量重新将洞口藏起来。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周围的密林,尽管光亮驱散了黑暗带来的恐惧,却又带来了另一种难以描述的不安。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晃动的光线让树木的枝干看上去像是在动,不是摇动,是那种像在生长的蔓延,似乎阴影在慢慢扩大。

“那里。”舒乔抬手抓住拿着手电的任子宁,朝某个方向指去。

光线落到他所指的方向,只见那儿的山壁被一大片藤蔓严严实实地覆盖住,几乎看不出任何端倪。任子宁把手电塞到舒乔手里,紧接着走向山壁前,挥起登山镐,往上一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