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沥骇然道:“主子!这样出去?,恐怕是?要?被冻死的!”
他倒是?想替做主子的捱这份罪,只是?他们这些个奴才,除了最里头的亵衣,也就一件夹衣厚些。
这些天瑞王府又频出事端,于是?他为了做事更麻利些,便将两?件衣裳缝在了一起,实在是?有?心也无?力了。
此时晏渠山已站在了风雪之中,那?样大的雪,就是?穿了裘衣也只能堪堪抵抗,更不必说脱下来。
风一吹,晏渠山便和芦苇似地?东倒西歪,只是?人摔了,还紧紧地?抱着怀中的食盒。
这一路比来时走得更艰难、更艰险,竹沥眼睁睁地?看?着晏渠山被冻的面色青白,每走一步,便疯狂地?打着颤,雪飘下来,没多久便将他的眼睫都染白。
晏渠山眨眨眼,那?雪扑朔着落下来,他嘴唇嗫嚅着,没有?一点血色。竹沥仿佛听到?了他整个骨头架子发抖的咯咯响声。
竹沥忧心道,“主子,您若实在不愿意穿上裘衣,那?么好歹叫奴才替您拿着吧。”
“不……不行……”晏渠山神经质地?摇头,他十分?珍重地?拍掉怀中衣物?上的雪,“我要?亲自……亲自给王爷送去?。”
竹沥张张嘴,可看?他那?副样子,到?底还是?将劝说的话咽下去?了
有?时他碰到?晏渠山的肩头,那?真?是?彻骨的寒意,若不是?晏渠山还在动?,竹沥真?以为他成了冰雕了。
等他们走回瑞王府时,天色已是?浓黑一片,晏渠山刚跨进门槛,则终于熬不住,被冻昏了过?去?。昏过?去?之前,怀里还死死地?抱着那?包裹。
竹沥和人一起将他抬回房里,又是?烧炭又是?煮姜汤的,这才将人灌醒了,谁知?道晏渠山醒来的第一句话,又是?问他:“王爷用膳了吗?”
他又急匆匆地?问竹沥,“你去?送的时候,有?没有?瞧见他?他的气色有?没有?比先前好一点?”
竹沥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这两?句话,只在这沉默的须臾中,晏渠山又忽得爬了起来,撂下一句,“我去?东厢房那?走走。”
他说去?走走,也真?的是?去?走走。见不着人,每日每夜地?在那?转一圈也是?好的。
这早已成了晏渠山的习惯,可是?今日,竹沥不知?想起什?么,要?去?拦他。
自是?晚了一步。
晏渠山站在黑夜之中,静静地?望向某一角落,那?处散出一股叫人垂涎欲滴的菜香。借着昏昏的月光,他可以将这儿看?得很清楚
食盒被摔了个稀烂,任什?么名贵好菜都洒了一地?。菜肴混杂肮脏的尘土,哪怕再是?叫人食指大动?也不愿再多看?一眼。
两?条黄狗摇着尾巴在那?滩污秽边上打转,爪子刨着,吃得不亦乐乎。
那?样子倒是?很滑稽的,晏渠山看?着,苦中作乐似得笑了两?声。
他看?得入神,竟不知?何时身边站了个扫地?的小厮。
那?小厮叫了他两?声,才见晏渠山回头,晏渠山还没等他说话,先一步开口问他:“哪来的狗呢?”
“今儿晚上才牵来的开门黄狗。”小厮并不知?其中纠葛,只说,“王爷发了好大的脾气!”
他朝着那?烂掉的食盒努了努嘴:“这食盒送进去?还没多久,忽然就被王爷扔了出来!王爷还说'给狗去?吃',这不才叫人牵了狗来,哦……险些忘了!”
小厮拍了拍手上的灰,从腰间拿出一块泛着莹光的石头递给晏渠山,他说:“奴才方才叫住大人,便是?为了这个……”
“那?食盒被扔出来之后,紧接着就被扔出了这块石头,这还真?是?块奇石!磕在地?上,竟然一点裂痕都没有?。”
小厮惊奇道,“奴才先前也见过?这块石头,这可是?王爷很珍爱的物?件!藏在匣子里,看?两?眼就收起来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着一只骨节修长但颤巍的手接过?他手中的石头,小厮抬起头,看?见那?晏大人悲哀地?笑着,他摇了摇头,对小厮说:“这不是?什?么石头。”
没有?人比晏渠山更熟悉这个了……毕竟,当年是?他亲手将这物?件交到?了萧麒的手上。
“这是?舍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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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渠山不再与因他这话而木然的小厮说话,而是?握着那?舍利子……用力地?握着,晏渠山觉得此时的雪比先前从望仙亭回府时的雪更刺骨、更严寒。
他像是?一具趋近腐烂的游尸一样回了西厢房的大院,竹沥出来迎他,“主子……”
“竹沥。”晏渠山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黑黢黢的,一潭死水也似,他孤注一掷般地?说,“你去?一趟倚春楼。”
“去?要?一壶酒来。”
第055章 春酒
“王爷。”杜若端着一碗热药, 朝着坐在东厢房小院内的萧麒喊了一声。
萧麒正在院中下棋,听见声响,回头看了她一眼
他的面色相较之前, 实在是红润了不少。凹下去的面颊又被各种大补的药膳给喂了回来, 一双凤眼虽说还带着落寞, 但比之先前失魂落魄的样子已好太多了。
杜若将玉碗放在萧麒手边,那一股袅袅的药香飘散出?来, 只肖看一眼那漆黑的色泽, 便知道这药是多么的苦。
正巧吹了阵风, 院中?的桃树枝则晃了晃。此时已是三月, 东厢房中?又时常熏着炭,因此桃花已开了不少,这样一吹, 那粉花瓣打着转儿地落下来。
杜若眉眼带笑地瞧着, 又弯下腰来替萧麒掸去他肩上的,“王爷,桃花开了, 是春天到?了。”
萧麒嗯了一声,这一声像风一样轻,他不动声色地将那碗看一眼就舌尖泛苦的药推远了些,萧麒说:“陈太医说过的,如今我已不必再吃了。”
距萧麒经历失子之痛已过了三月余, 一开始是极虚弱的,日日夜夜都捏着那个簪子,看得杜若紫珠她们几个没有?一天是不在抹眼泪的。
后来还是方海在萧麒边上哭道:“王爷, 小郡主?没了已是不争的事实,可上官家的两?位大人还在经受无谓的牢狱之灾呢。”
“王爷要是再这样下去, 熬坏了自个儿的身子,那么还有?谁能替两?位大人申冤呢?王爷啊”
萧麒的眼神终于动了动,然后慢慢地浮现出?光芒,他郑重地看着方海,说:“你说得对。”
“如果连我都这样,那么还有?谁能救他们的命呢?”他的呼吸急促了些,目光也更深刻,“难道真?让那些小人抹黑他们的一世清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