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唇瓣动了动,只是没有出声?,不过晏渠山还是读出来了。

萧麒在说:“假惺惺。”

晏渠山仿佛被?一支箭射中心?脏,险些拿不稳手?中那只轻飘飘的碗。

萧麒终于动了

他抬手?奋力推开晏渠山摆在他面前?的那只手?臂,汤匙中的那一点粥不慎落在床侧,而后萧麒坐起身,极迅速地夺过晏渠山手?中的碗,猛得扣在晏渠山的前?襟。

哐啷……碗顺着晏渠山的身子?滑下?去,摔在了地上?,碎成几瓣。

萧麒的身子?还不好,一气呵成地做完这一切,已叫他气喘吁吁。萧麒无力地靠在床榻上?,胸膛略微起伏着,他闭上?眼睛,漠然道:“滚。”

晏渠山目光哀戚地看着他,而后他抽出帕子?,将残留在衣物上?的痕迹擦干净。

晏渠山转向被?打翻的那碗粥,声?音轻的像涟漪:“那两株人参,确是一点都没在你身上?派上?用场。”

“麒儿。”晏渠山在他榻前?跪了下?来,双膝磕在地上?,'噗通'一声?重响,他很想看一看萧麒的脸,可萧麒转过身去了,他只能看见如瀑一般的黑发。

“麒儿。”晏渠山忽然有些哽咽,他的心?脏像被?什么给攥住,闷得他透不过气来,“我知错了。”

“我知错了,我……我早该知道的,你怎么会背弃我呢?是你豁出去救了晏良又保住了我,是你……从来就不是什么萧玥也?不是什么余中钦……”

那股窒息感来得愈发强烈了,晏渠山的眼睛逐渐变得模糊,他痛苦地弯下?腰,又或者说是在为高处的萧麒磕头,“上?官仪都告诉我了……我错了……麒儿,我错了啊!”

萧麒依旧没有转身,像是一尊美丽的玉佛一样一动不动。

泪水就此决堤,晏渠山只觉得满面湿润,“是我太?蠢了,是我太?自大……竟然真的被?蒙蔽……”

“是我昏了头,我……”他忽然想到什么,急促道,“我不爱萧玥的,一点都不,我爱你的,麒儿,我那时候昏了头了,我真的昏了头了!”

然后晏渠山开始不住地朝萧麒磕头,像一条哈巴狗一样祈求主子?能够回?头看他一眼,在他不知磕了几十个头,磕到额头冒血时,萧麒终于出声?了。

“晏渠山。”这是许多?天来,萧麒第一次叫他,“你真的不知道吗?”

晏渠山的动作一下?子?停下?来,他恐慌地抬头看去,床帐半掩着,他好像看到萧麒摇了摇头。

“你怎么会猜不到?你那么工于心?计,那么擅长洞察人心?。”萧麒道。

他说:“你在自己骗自己,对吗?好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从而掩藏你那些卑劣的私心?!”

也?许心?死之后,反倒能将人心?看得更透澈了,萧麒终于看清了晏渠山是怎样一头黑心?肝的白眼狼,一个根本不值得付出半点真心?的伪君子?。

“你不觉得荒唐吗?”萧麒讽刺道,“你说着爱我,却一次次利用我、伤害我、背叛我,要取我最亲近之人的性?命,你就是这样爱我的?”

“晏渠山,你的爱……”

“简直叫我觉得恶心?。”

晏渠山呆在原地,脸上?所剩无几的血色快速褪去,整个人恍若成了一张轻飘飘的纸。

“我分不清你的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不过有一句,我想是真的。”萧麒面上?依然挂着那残忍又讥讽的笑?意,“你确实对萧玥没什么情意。”

萧麒摇摇头:“毕竟你这种满口谎话的人,哪有什么真心?呢?”

萧麒又道:“谁要是被?你这种小人爱上?,才是他上?辈子?的报应!”

晏渠山仓惶地看着他,骨头缝里都在痛,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嘴唇嗫嚅着,他尝到了泪水腥咸的味道,又好像混杂着一股子?血腥味。

直到萧麒从枕头底下?抽出来什么扔在他面前?,晏渠山才体会到什么叫山崩地裂,因为萧麒的声?音很冷淡,像是一杯放凉的茶水。

“我们和离罢。”

晏渠山木讷地看向那封扔在他跟前?的信擦干了模糊的泪眼后,他才发现那是一封和离书。

他的两条腿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毫无尊严地爬过去。晏渠山颤抖着手?翻开看,那上?面的字他一个也?看不清楚,只有底下?的名字却如此清晰,像是用刀锋刻在他的眼中,睁眼闭眼都无法忘却。

萧、麒。两个字苍劲如虬龙,铁画银钩力透纸背,那是晏渠山的笔法,那是很久以前?,他握着萧麒的手?,一遍又一遍练出来的笔法。

现在,这两个字写在了他们的和离书上?。

晏渠山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他形似癫狂地撕碎了那封和离书,碎掉的纸纷纷扬扬的和外头的雪花片一样落下?来。

“不要,我不要和离,我不要和离。”晏渠山哭着靠往萧麒的床榻边,他俊美的脸上?爬满了悲哀与痛不欲生的神色,“你恨我,你打我你骂我,但是不要和离,不要和离……”

萧麒淡漠地转过来,他撑着手?坐起身,然后俯瞰着在他面前?低三下?四的晏渠山。他的眼眸中没有一点情绪,无悲无喜像是神祇,而晏渠山则是被?他厌弃的信徒。

“你不要赶我走。”晏渠山红着眼睛摇头,“你以前?说过的,说我一辈子?都是你的人,生也?好死也?好,一辈子?都是你的人。”

他伸出手?,想去碰一碰萧麒垂在身边的手?臂,但是萧麒快速地避开了,他的声?音像一汪死水,“人是会变的。”

“你记得这句话吗?”萧麒看着晏渠山荒芜如沙漠的脸色,明?知故问地问他,“现在,我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你。”

他将那根一直放在手?中摩挲的簪子?放在晏渠山面前?,“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是我刻的。”萧麒道,“原是刻给我的孩子?。”

他又不说话了,低着头看那根簪子?,不知在想什么,而后萧麒抬起头,忽然举起那根簪子?,面无表情地朝着晏渠山胸口刺去

“唔……”晏渠山低头看向胸前?,簪头圆钝,可还是穿透了衣物,稳稳当当地刺进他的胸口,血慢慢淌下?来,滴答地落在他们之间。

“痛吗?”萧麒问他,“那时候……”

他的眼睛慢慢变红,像是一汪温水被?煮到沸腾那样慢慢激昂起来,萧麒的呼吸变得急促。

爱会消散,但是仇恨到底是无法平息的,会一辈子?刻在骨头里,他吼道,“我那时候,我失去孩子?的时候,比这更痛!”

“痛一千倍!一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