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云忙肃了面色,“回公子,院里日常安排得有人巡逻,库房和居所都并无财物丢失。”
一听他们把自己比拟为贼,叶棘的心中顿时老大不乐意了,“你们府上凡是没有生命的黄白死物,我野鱼是一分一毫、一针一线都不会取走的。”
当然,就算是无心之中取走了些许,那也是“野鱼姑娘”的不慎,与她叶棘无关。
牧碧虚的目光移向了放在青年身畔的木箱,他倒是很有兴趣知道,叶棘如何在不取别院一分一毫、一针一线的情况下,还能屡次三番给这位青年男子满满一大箱子的东西?
“凡院中之物,皆为公子所有。”凉云是亲眼见证叶棘独身一人进了别院,那身在夜间受尽磋磨的腌臜衣服早就扔了,一应钗钿首饰都是牧碧虚给重新购置的。
叶棘自把身上那套带进来的旧衣服扒拉在了地上之后,从此再没穿过第二次,这赤条条的一个人吃穿用度都取之于牧碧虚,寄生藤也不过如此了。
事已至此,死到临头,还要嘴硬。
凉云本来就头疼叶棘平日里肆无忌惮,眼下正好文妪寻到了一个寻她晦气的理由,她当然觉得再好不过。
几人正说着,被叶棘打发到牧相府里喂鱼的青尘回来了。
凉云的目光逼视着她:“青尘,这段日子以来你都去哪里了?”
青尘见府中的众人皆屏气凝神,似有三堂会审之意,还以为自己失心犯下了什么大错,当下就软了腿脚,“我每日不过按着野鱼姑娘的吩咐……在这个时候去牧相府中一趟……”
难道是野鱼姑娘让她喂的鱼饲料里面有什么纰漏,她把牧相府里什么珍贵的鱼给毒死了,主人家现在准备对她严刑逼供,要她赔命了吗?
牧碧虚还没有开口,斗大的泪珠已从青尘的眼中滚落,“奴婢,奴婢也是听命行事……”
事已至此,一切都显得很明白了。
叶棘每日要在这个时候同外男私会,为了避免人多眼杂,身边的人随行侍女坏事,特意把青尘打发了出去。
人证物证俱在,现在就是要瞧物证里面到底是些什么了,凉云终于在一直以来的挫败感中感受到了一丝属于胜利者的快意。
她忙疾行到木箱旁,打开了木箱的卡扣。
叶棘伸出一只手:“凉云姐姐不要!”
凉云不顾叶棘的阻拦,说时迟那时快,木箱盖子陡然被掀开一条一尺来长的泥黑花斑带状物陡然从木箱中跃起,跳上了凉云的裙摆!
一声尖叫响彻别院,“救命!有蛇!”
不只是凉云,霎时间女史丫鬟们逃窜着乱成一锅粥。
各式各样的水族从箱里冒出来,一时间黄鳝乱钻,螃蟹横走,鲤鱼打挺,水花乱迸泥浆四溅。
叶棘捂额叹息:“都跟你们说过了,不要打开啊!”
一片人仰马翻的鸡飞狗跳中,牧碧虚转过头来,略带着一丝无奈看着叶棘,“院中没有生命的黄白死物,一分一毫、一针一线都不会取用?”
叶棘的脸上扯出一个讪讪的微笑,“是啊……这不都是活的吗?”
言讫,牧碧虚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从前他以为叶棘张嘴就来信口开河,如今听来倒是所言非虚。卖他的头发也好,卖府里的鱼蟹也好,总归都是可以继续生长循环利用的“活物”。
眼下府中桃花才谢了不久,果实青涩瘦小,倘若熟了,想必她也会卖桃吧?
19.要不我们散了
叶棘自从上一次去牧相府中游园,看到那些在池水里面颐养天年的肥美鱼鲜之后,就动了想要捞鱼售卖的心思。
在牧相府中穿行的文人士子天天在嘴里朗诵“子非鱼焉知鱼之乐”,“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追求的是将鱼钓起来又放生的雅趣。
而叶棘则没有他们这些文绉绉的酸腐心思,她认为鱼就因为生得渺小死得壮烈,不如及早去往生,还能重新再选择一次六道轮回。
牧碧虚这别院的里的水直引自牧相府,也不是全无生命的死水一潭。
“院中池子里也有鱼,何必去牧相府大费周章?”
“池子里……”叶棘的身形微微一僵,“已经所剩无几了……”
既然牧相府与别院水渠相通,她每日早晨便让青尘守在湖泊尽头的出水口抛撒鱼饵,诱导那些湖泊中的鱼过来吃食。
有些愚钝贪食的,顺着水流一路往下游到别院,一头扎进了叶棘专门为它们准备的渔网中。
叶棘每日傍晚在入水口撒下网兜,第二日将渔网一收,倒进木箱中,唤来脚夫去售卖。
牧碧虚微微挑眉:“竭泽而渔?”
“才没有呢,”叶棘为自己辩驳,她用的是一寸半的网兜,“……还是留下了鱼苗的。”
牧碧虚又看向那位忐忑不安的青年,“每日给姑娘送的东西是什么?”
“小人是东市的脚夫,平时靠着帮人们递交物品营生。野鱼姑娘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会在头天告诉我,我第二日前来收货时帮她转递。”
牧碧虚着人拿了赏钱给他,又吩咐众人把满地乱跳的鱼和泥鳅都捡回木箱子里,让脚夫一起带出去。
一片兵荒马乱恢复宁静之后,叶棘却不依不饶了。
她打一开始就没给牧碧虚好脸色看过,牧碧虚来搂她,她径自在他的怀里扭着身子作妖作怪,“你不信任我,我们就此散了罢。”
一听见“散了”两个字,牧碧虚俶尔眉头浅蹙,手心捂住了她嘟起的圆润嘴唇,“不是不信任你,只是……”
在他看到叶棘与那青年脚夫在僻静角落处交换手中之物时,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了一个让他恐惧不已的念头
叶棘会不会仅靠甜言蜜语哄着他,宁可不要他这位俊秀天成的少年郎君,反将真心托付另一个面目模糊的男子?
从前他只痛饮过浓情蜜意相处的甘美,以为就像鱼生活在水里,人呼吸空气一般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