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赦容依言照做,新九站在洞口打电话,光源移开了,李赦容的视野又陷入了黑暗,黑漆漆的洞里,累累白骨有微弱的反光,江嵃的生命在一秒一秒地流失。
“ ? 江嵃!江嵃,快醒来,跟我说话呀!“ ? 李赦容终于再也忍不住,任由泪水滔滔流下。
女孩绝望的哭喊似乎将他从去往另一个世界的途中拉了回来,江嵃轻轻动了一下,在黑暗中用尽全力睁开了眼睛,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可女孩的哭声近在咫尺,听起来那么伤心,让他的心都碎了,他想伸手触摸她,可是没有一个零件听使唤,手脚不是自己的,身子也不是自己的,他好像变成了一摊烂泥。
“ ? 容容……“ ? 他只能发出微弱的气声。
“ ? 江嵃,你醒了,江嵃,你不会有事的,马上就有人来救你,你要坚持住,你不要睡着好吗?就这么听我说话好吗?“ ? 李赦容一遍哭一遍说,也不知道是安慰江嵃,还是安慰自己。
江嵃却在黑暗中笑了,他好想摸摸她的头,说一声傻姑娘。她是真的傻呀,她永远都会下意识地,第一反应地救人,就在刚才,她还本能地想拉住自己,结果也一起掉了下来……
“ ? 也不对……这么想也不对……“ ? 江嵃轻轻地说。
“ ? 什么不对,你在说什么?“ ? 李赦容哭得声音都哑了。
“ ? ……这世上最蠢的人是我,你这么好,我当时怎么就能误会你呢?是我太蠢了,我活该啊……“ ? 流泪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吧,江嵃此时有点庆幸,这里太黑了,他的好姑娘看不见他没有出息的眼泪。
“ ? 明明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怎么就错成这样了呢……“ ? 江嵃觉得自己真是可笑,真是可悲。
“ ? 容容。“ ? 江嵃道。
“ ? 我在。“ ? 李赦容伸手,颤抖的手指终于摸到了他的脸。
“ ? ? 我从小对新九就很不好……是我不对,你替我跟他说一声抱歉……“
“ ? 对不起,容容,对不起,我早就后悔了,我那天,我那天有去找你……“
“ ? 我去找你了,容容,假如,假如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江嵃没能再继续说下去,他沉沉地睡去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呼唤是那么强烈,他好困,好累,他只想闭上眼睛。临睡前,他似乎听到了心爱的姑娘悲伤的哭喊,然而他无能为力。
救援赶来了,江嵃的身体支离破碎,但终究还是剩了一口气。新九打爆了电话,求遍了所有人,张医生亲自打了电话,终于有些人赶来了,把江嵃一路送往了市里的医院。
第二天晚上,张医生带了一些医生团队,亲自从江城赶了过来。
走廊外面,新九搂着李赦容,李赦容靠在他的胸口,二人紧紧依偎着,看着医生护士,专家团队在急救室进进出出。抢救足足进行了十几个小时。
江嵃的生命保住了,但也陷入了不知何时是尽头的昏迷。李赦容和新九留在医院也没用,二人皆形销骨立,憔悴不堪,最后被张医生赶回了陆塘。
黑水河天降异变,早就引起了轩然大波,沿岸被冲毁的良田房屋不计,就连中央台都派来了新闻记者,大批士兵赶来救灾。李赦容和新九回了家,邱平谢天谢地在院子里给菩萨叩头,但如今四方有难,他身为书记,必须带领村民志愿者去救灾,不能留在家里陪孩子,前脚谢了菩萨,后脚就穿上雨靴提着铲子冲去灾区了。
新九和李赦容待在家里,怔怔的,两人都半天说不出话,一切仿佛是大梦一场,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
他们坐在院子里,看着远处天空尚未消散的黑云。
“ ? 新九。“
“ ? 嗯,我在。“
“ ? 我不想他死。“
“ ? 明白。我也是。“
七天后。
李赦容和新九去了县城,走进了空无一人的月老庙,二人默默地进了辫子婆婆的屋子,将老人的遗物简单收拾了一番,好立一个衣冠冢。辫子婆婆的遗物,一个箱子就装得过来。
她走进院落,那棵榕树上所有的红布都在飘飘扬扬,全是爱侣们寄托的美好愿望,不知为何,她看见很高的位置上,有一截看起来十分老旧,褪了色的布条,这个布条让她眼皮一跳。
“ ? 新九,你看见那根布条没?我觉得它很不一样。“ ? 李赦容指着那高处的位置。
新九身手矫捷地沿着树干和气根爬了上去,几下子就爬到了布条的位置,他将那褪了色的布条捏在手里,布条上的字不是写上去的,而是绣上去的,虽然颜色没了,但依然留下了凹凸的笔迹,新九读出了那两个名字。
他骑在树干上,对着树下的女孩儿说道:“ ? 容容,这根布条应该是辫子阿婆绑上去的,上面写着隆三姐和胡小妹。“
二人带着辫子婆婆的遗物,又回到了黑水河畔的龙王庙。大水退去,到处一片狼藉,全是淤泥。龙王的石像只剩下了一截石柱。
新九在那石柱下挖了一个坑,埋好了辫子婆婆的遗物。
黑水河看起来无比平静,波光粼粼,完全无法和那天怒浪滔天,大水席卷两岸的末日景象联系在一起。
二人在河畔又坐了许久。
新九担心她难过,便搂住她,安慰道:“ ? 别难过,容容,她们一起回了黑水河。“
李赦容点点头,但还是哭了,新九知道她需要疏解,便让她靠着,哭了个痛快。
李赦容哭够了,心情缓解许多,忽然哑着嗓子道:“ ? 我觉得人啊,真的很蠢,包括我自己在内。“
“ ? 怎么说?“ ? 新九问。
“ ? 一说龙王就是龙王爷龙王爷,龙王怎么就不能是女人呢?“ ? 李赦容道。
新九笑了,说了句对,在心爱的女孩儿额上印下一吻。
克莱因蓝
0113 大结局(下)正文完
江嵃在市医院睡了足足二十天,并没有醒来,他浑身插满了管子,七七八八的手术还在陆续进行着,虽然没醒,但是生命体征总算稳定了,张医生当机立断,安排了私人飞机,要把他带回江城。
“ ? 大少……会醒吗?” ? 新九问。
张医生优雅地喝了一口茶,抬起眼皮看了李赦容一眼,江嵃没有醒,但有数次在昏睡中呼唤一个人的名字,不是他唯一的亲人楚楚,而是“容容”。
“ ? 我认为问题不大,他会醒的。” ? 张医生道,“江城那边其实有好消息,洗牌洗得差不多了,虽然我不愿意相信什么降头,降头师,但是全国范围内确实在同一天暴毙了不少重要人物,阴差阳错加速了洗牌。江少平反也就是很快的事情,曾老那边,也希望江少可以回去,年轻人可堪重任,他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听到“暴毙”两个字,李赦容身形晃了一晃,被新九伸手搂住。时至今日,她不得不接受李柏薪已经死在狱中的事实。无论这一切多么荒谬而残酷,她始终保留着最初美好的记忆,那曾经是一个处处护着她的男孩子,她唯一的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