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当我怕?!祁雁手下不过四万杂兵,我河东兵力不输朔方雁归军,就算真与他兵戈相向,又能如何?!”

“说你蠢你还真来劲了,他出蜀时是四万杂兵,难道现在还是?你真以为他在秦岭磨蹭这么久,是和禁军血拼去了?你猜猜他抵达晏安时,麾下究竟是四万人,还是十四万人?”

张晋:“……”

陆暄站起身来,看不爽他许多天了,早就憋着一肚子火,嘲讽的话倒豆子一样蹦个不停:“既然你们河东这么强,倒是去把狄历灭了,给咱们大雍壮壮国威,你姓张的这辈子杀过几个狄历人,一只手数得过来吗?同样是大雍子民,不想着共御外敌,倒是会四处添乱,兵不少练,派上用场的却没几个。”

张晋:“…………”

“多少年来狄历觊觎关中,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大雍换帝,狄历必有动作,这龙椅就是把烫手的山芋,谁接了,谁就得收拾季渊留下的烂摊子,既然河东有意,那我们范阳就不奉陪了,陆某先在这里祝张兄马到成功。”

陆暄说着,十分敷衍地冲他一抱拳,转头就往外走:“拔营”

张晋吓得一激灵,急忙把他拦了回来,赔笑道:“别别别,陆兄弟别生气,是我说错话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在这里给陆兄弟赔个不是。”

陆暄把眼珠一翻,不搭理他。

“陆兄弟说得在理,是我莽撞,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提。”

“算你识相,”陆暄没好气地坐了回去,“既然如此,那就老老实实地在这等祁雁来。”

第118章 第 118 章 开城门,迎新帝。……

祁雁的兵马在晏安城西郊驻扎, 两批人马加起来共计二十余万,将偌大晏安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晏安为一国之都,人口甚众, 城内百姓生活所需基本都靠从城外运输,而今城门一关, 供给断绝,不出三日, 城内已是人心惶惶,百姓叫苦不迭。

而城外驻扎的大军没有一点要攻城的意思,两批人马甚至相安无事,探子每天来来往往,看看就走,若是赶上饭点,还要邀请对方的探子进营帐坐坐,吃口饭再走。

攻城的不急,急的只能是守城的, 晏安城不仅百姓众多,更有无数达官显贵, 大军一来,他们来不及撤离就被关在了城里,这些人金贵骄横,哪里受得了困城之苦,个个破口大骂,要求打开城门放他们离去, 京兆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才困城几日,城内粮价已是飞涨,一米难求, 更别提新鲜肉菜,所有肉肆菜摊通通断货,西市之内一片萧条。

京兆府尹焦头烂额,却是束手无策,困城多日,他每日忙得脚不跟地,嘴皮子都磨得起了一圈燎泡。

别看他是晏安城最高官,实际上一举一动处处遭人掣肘,一怕皇帝,二怕权贵,三怕禁军,给哪位爷伺候得不满意了都要掉脑袋。

上辈子杀人,这辈子当京兆尹。

刚刚劝走了一波前来闹事的官家恶少,京兆尹两眼放空,站在院子里,望着晏安城上空湛蓝的天,觉得自己这颗脑袋是指日可掉。

他精疲力竭,正打算休息片刻,手下官吏又匆匆来报:“大人,瑞王来了。”

京兆尹愣了一下:“谁?”

“瑞王殿下。”

京兆尹咽了口唾沫:“快,快请!”

自从季渊称帝,皇室血脉便杀了又杀,死了又死,而今还硕果仅存的也就只剩下这位瑞王殿下,皇帝对这个最小的弟弟还算宠爱,时常给些赏赐,兴致来了,也叫他进宫作陪。

既然皇帝喜爱,那他们这些在天子脚下当官的,自然得把瑞王伺候得舒舒服服,瑞王此人胸无点墨,又好附庸风雅,养了一大堆门客,天天吟诗作赋饮酒行乐讨他开心,今日打叶子牌,明日又跑去击鞠,府中名马、美人不计其数,还爱看胡戏,可谓是夜夜笙歌,挥霍无度。

而今城一封,瑞王的享乐生活遭到破坏,自然难以忍受,京兆尹冷汗都下来了,急忙来到府衙门口亲自接待,满脸堆笑:“哎呀!这是什么风,把殿下您给吹来了!”

门外停着一辆极尽奢华的马车,车帷由丝绸和金线织就,点缀各式宝石珍珠,连拉车的马都穿金戴银。

马车前后跟着三四十个随从,马车一停,便迅速放下脚踏,小心翼翼地扶车内的人出来。

从车里下来一位俊逸非凡的青年,这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容貌和季渊完全不像,生着一双标准的狐狸眼,一笑起来可谓是风情万种,颇有些雌雄莫辨的意味。

他手持一柄名家提字的折扇,唰地展开来,上面是“名士风流”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自顾自地扇了扇,这才不紧不慢地托了一把京兆尹的手,笑眯眯道:“大人这么客气做什么,不必多礼。”

京兆尹腰都要弯断了才被他开恩,暗骂了一句这假惺惺的王爷,脸上依然是职业假笑,伸手比了个“请”:“殿下,快请进府内一叙。”

京兆尹恭恭敬敬把这位王爷迎进府中,正要吩咐手下人端茶倒水,就听瑞王的随从开口道:“大人不必忙,我们来就好。”

随从们行动迅速,先擦了桌椅供瑞王坐下,又掏出自备的茶叶和茶具,烹茶倒茶,按肩揉腿,好不忙碌。

京兆尹眉头跳了跳。

“大人请,”瑞王季澜很大方地和他分享这京都官员一年俸禄都买不来一两的茶叶,“对了,大人姓什么?”

京兆尹眼皮也跳了跳:“回殿下,敝姓邹。”

“哦,原来是邹大人,幸会,”季澜收起折扇放在一边,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本王来此,也没什么要事,主要是近日大军围城,城门关闭多日,实在很影响本王的生活哪。”

邹大人早就猜到他是为此而来,脑子里斟酌已久的说辞还没到嘴边,就听对方又道:“封城前本王答应了和朱家二公子去打马球,这一连多日,谁也出城不得,本王被困在这晏安城里,快要憋出病来了。”

邹大人:“…………”

城内百姓都快吃不上饭了,这位王爷想的居然是封城耽误他出城打马球。

“大人可有什么对策,这城门还要关到几时?”

“呃,这……”邹大人为难道,“这皇帝不发话,下官也没什么办法啊,不如烦请殿下进宫一趟,问问陛下,这困城之危究竟该如何解?”

“但凡皇兄肯见我,我还会来找大人吗,”季澜叹了口气,“这些天想要进宫面圣的臣子一茬接着一茬,可陛下一个都不见,本王也是无可奈何,才来这京兆府的。”

“这……”邹大人额头的汗越出越多了,“兴许……陛下正在想办法,要么就请殿下再多等几日?”

“就算我等得,这城里的其他人又还等得吗?”季澜唇边的笑意忽然淡去,“大人,当断则断,我知大人身在这个位置,需八面玲珑才能明哲保身,不卷入任何党争,也不与任何人为敌,但而今大军围城,皇兄大势已去,大人若再不及时做出选择,恐城破之日,第一个被献祭的就是你这京兆府尹啊。”

邹大人蓦地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认识瑞王也有多年了,还从没听他谈论过关于朝堂局势的话题,瑞王平素里只顾享乐,对这些东西毫不过问,今日竟然……

“当然了,这些其实跟我没什么关系,”季澜展开折扇摇了摇,“我与那祁雁也算有过几面之缘,想必他不会对我一个游手好闲的王爷痛下杀手,有我在,季雍皇室血脉尚未断绝,他这个皇帝也能当得轻松些,我相信祁雁是个聪明人,你说呢,邹大人?”

邹大人看着他笑眯眯的表情,从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觉得这位瑞王长得像个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