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无需再忍,我周家对不起您……”
景元琦气乐了,这是什么蠢妇?这是周雲的妻?
“林夫人,先闭上你的嘴。”
先得跟她过招,景元琦觉得有些晦气。林令一下僵住,没再继续说话。
“若您所说乃胡编乱造,那就是蔑视天威,大不敬之罪。若您所说为真,那本宫想问,你是如何得知此事?还有,刘氏的身世你们如何判别?你说刘氏欺瞒你们,她一介孤女,又如何能欺骗过朝中重臣和出身名门的夫人?她是如何进了周家,前因后果,夫人总要说清楚。”
她按耐下怒气,慢条斯理地说来。傲慢无礼的长辈,天下何其之多。她和皇帝在先帝魔爪下苟活多年,如今终于有了反抗的权力,只叹……座上之人,与她无法同行了。她不知是惋惜何人,但新丈夫肯定是要护的;她就彷佛是在庇佑年少的自己和弟弟一样,弥补了些不能为的缺憾。
周季萌听了她的话,不自觉抓紧了她的胳膊。还好,他有她。他偷瞥了一眼母亲,刘仲妃苍白着脸色,依旧低着头,蜷曲着身体。
景令瑰看了他们夫妻的动作。就一夜,周季萌到底是有什么本事,让景元琦如此护他,他到底何德何能?
林令只想顺着皇帝给定的路线走,没想到景元琦如此咄咄逼人。林令从未如此难堪过,眼中蓄了泪,“公主是不信妾吗?”
景元琦冷嗤,“收了你的泪,林夫人。刚才不是很兴奋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夫人您有了军功,就等着天子册封了。”
座上的天子阴沉着脸色,一言不发。
第0049章 第四十九章 桃源世内客
李公玉起初听到林夫人的话语,还惊于她口中周季萌的身世,和她的狂妄愚蠢。只是他没想到,昌元公主一改从前的姿态,逐字反击了回去。当年她还被他和景安珺吓到离开,今日就可从容不迫应对这种事情,她已经长大了……
而且他看皇帝,任由双方拉扯,面上不喜却没有怒气。李公玉心下猜测,皇帝知道此事纵容了林氏,还是林氏太过愚昧,他想帮姐姐应对,替周季萌翻案?
景安珺听了林令那些字句,她是高兴的。妹妹不是还讽刺她对驸马那些事情吗,转头之间她的驸马也出了大事。可是她想起周季萌曾经是她的婚嫁对象之一,她就觉得他一派君子样,不好招惹,她偏要招惹荼毒他!她之前梦见过,那个周季萌跟李公玉一样堕落于她的身下。可是周季萌怎么会是如此出身?那么肮脏的出身,还能养出如此般的人,令她唾弃……又兴奋。
妹妹,你为何要替周季萌伸张正义?跟以前一样乖顺不好吗?以前跟着自己后边叫姐姐,怎么这时候还会反驳自己了?哦,景元琦反驳的是林令,讽刺了她。景安珺失望想着。她不嫉妒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是觉得景元琦得到的荣宠,太过太盛。
金钱,她不知道挥霍。脔宠,她不知道享用。她却坐拥比自己还多的权势和财富,让它们腐烂都不知道物尽其用。可惜啊可惜。
“公主所言有理。林令,你把事情说清楚。”
景令瑰的眸子黑了许多,他只是看着景元琦,无奈道。
他不可能为了外人驳了她,先舍下这步棋,他还有法子。
林令无措地看向皇帝。当初他不是这么安排的,他说过会杀了周季萌。
“陛下,公主,妾可否禀出实情?”
刘仲妃忽然起身,跪在中央。
“说吧。”
他已经没兴趣听这些陈年往事。反正,今日阿姊是走不了了。
刘仲妃神情倒是恢复了平静,她缓了一下,徐徐开口,“妾确实是周家的外甥女,当年战乱父母离散,被大人收留,有了孩子。但身世明了后,大人同我商量,把那个孩子丢掉,让我收养了旁支子,就是蔚卿。”
她说完后,力气不逮,差点跪坐在地上,勉强支撑着身体,才不至于失态。
周季萌心里千回百转。先是向来不喜他的嫡母发难,再是公主当场维护他,现在母亲禀出实情,这一桩桩事情,让他的心脏反复被捏紧。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母亲,那个瘦弱的妇人。无论她是不是生母,他都会记得她这么多年来的恩情。
帷下挽起的丝带绑了个圆形玉环,一荡一晃,像被蠹空的碧月。环中央,那三个身份不同的女人轮流坐庄,目的各异,毫无退让。
麝香混合着檀香,随着她们衣袂飘飘,游散至主宾的面前。
林令听完刘仲妃的话,一瞬间,她面色惨白,身体因恐惧而僵硬无比。堂上天子只关注姐姐,发现景元琦表情毫无波动,浅笑说道,“当年先帝赐婚,赐的是周侯二子,如今周将军身世大白,这桩婚姻,合乎礼仪吗?”
曾经的尚书令,一身清白的周侯,死后竟然有了此等恶事,如果他交予臣子议论定夺,定能让周家万劫不复。
“陛下,臣有疑问想提出来。”
李公玉的声音无故响起。
“说。”
景令瑰语气有些冷。
“林夫人,周将军是否在周家祠堂祭祀,他是否在族谱上面?”
林令的手上已经被自己无意识地抓出血痕,听到李公玉的问题,她忙不迭回答道,“他祭祀过周家祖先,也在族谱上。”
李公玉听完他的话,转头看向景令瑰,“陛下,周将军生父虽不是周侯,但他确实是周侯之子。”
景令瑰笑了,“爱卿言之有理。”
“如此说来,虽然周家并不是故意隐瞒,不过委屈的还是昌元公主。你们就先回去,我劝慰一下公主。”
“至于林夫人,你就先回林家歇一段时间吧。”
景元琦闻声抬头看着景令瑰,眼神冰冷。景令瑰似乎并未理睬含笑看着他们走完,脑中却暗恨恼怒,且泛了一丝苦涩。她到底是不装了,那些甜言蜜语,尽数被她抛在脚下,成了一现昙花,只有他还在等待。
“公主,臣等您。”
周季萌拉住她的袖子,轻声说。
景元琦看着面前的男子,“你放心。我不委屈。”
周季萌笑得很灿烂,他还有她!不属于他的天上月,终于落到自己怀里,即使被砸晕了,他还能品出幸福的滋味。公主是在意他的,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让他觉得一切都值得?
皇帝望见新婚夫妻情深意切的相惜模样,忽觉得眼前这一幕与几年前的一幕倒流回转,彷佛他就是世外客,桃花源外人,不管他是太子还是皇帝,都改变不了她一意孤行要爱新男人的心。他的痴念和欲求,哪怕是他与她共有的时光,都被景元琦踏在脚下嘲讽嗤笑,全都不值一提。要爱他也给了,那还要什么东西才能把她留住?恨吗,他不想选择恨,不愿成为与她相行渐返的仇人,那用帝王之权留下她呢,他要把她吞进肚子里,可是再也吞不下了,只好吐出来,其实她是一团吞不进的血肉,放不得留不得。
“驸马也跟着吧,随朕与公主拜见太后。”
景令瑰不再看他们,淡然甩下一句话就已经下阶走远。只有景元琦有种无力之感,他还要玩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