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渺宗的人都清楚,宗门历任无情仙君迎娶道侣,只为杀妻证道,成全无情仙君的大道坦途这明明是他一开始就清楚的事,为何现在反而变得难以接受?

一个声音在江旻心底低吟蛊惑,凌奕待他,也只是因为道侣枷锁,如果不是他江旻,而是其他什么人同他结为伴侣,凌奕也会如他那样待他,为他打下道侣契印。他没有特殊性,没有独特性,冷酷无情的仙君,永远不会有感动和爱。

那个倔强跪在墓前,被霏霏细雨淋湿衣衫的少年,那个让他怦然心动,一眼定情的少年,早已消失不见。现在的凌奕,不是之前的凌奕,江旻觉得,无爱杀他,比爱他杀他,结局更让他难以接受。

仿佛被什么不能理解的话困扰,仙君眉头紧皱的川字愈发明显,但他不会说谎话,也不会搪塞江旻,凌奕认真思考片刻后,回复伴他百年的道侣,薄唇微启,“我不知,我只知你是我道侣,我自当以道侣之礼相待你。”

他是真不知,如果当初没有修行无情道,或许他会被江旻打动。浪漫的窗前桃枝,美味可口的糕点,将作为他们相拥时的甜蜜私语,他也会像话本里的公子,满含相思做一枝桃花簪,细细打磨后插在心爱之人长发中。

可他偏偏修行了无情道,出关时尝到的糕点,即使知道香甜可口,也无法心生喜爱。皮肉之欲也好,口腹之欲也罢,都无法让他产生波澜。江旻就如山间清风,空中明月,与他而言在那也可,不在那也可。

同其它人有差别吗?他不知,他只知自己不会回头,也不会留恋怀念清风明月。

【作家想的話:】

太晚了有些懵,可能写的不太连贯。

攻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爱不爱受,他被剥夺走了所有情感。他能给出的反应。都只是被设定好,理应符合人类常识的。

比如很久没见道侣,按照常理应该去见一见道侣;比如道侣好像身体不舒服,按照常理应该去探探道侣身体,出问题的地方他能补就补;比如他是我道侣,所以结下道侣契印也没什么问题。

大道:无情仙君沦落三界娼妓。

第17章大道3修无情道

对万物一视同仁、不偏不倚的仙君,这番话实在过于无情。

人非草木,于相处中产生情谊,父母亲情,手足友情,师长恩情,道侣爱情等复杂的情,使呱呱坠地,不懂情爱的婴孩演化为有血有肉的人。

因喜爱知晓珍惜可贵,因厌恶扰乱心神思绪,成长路上故人逐渐离去,人会留恋伤怀,他亦如是。可凌奕却直白告诉他,待他种种皆只因道侣身份。

俗世诸般诱惑缠身,无情仙君目不斜视,执剑踏过滚滚红尘,没人能让他驻足停留,也没人能走进他的内心。

还算温暖的天,江旻却仿佛失去灵力护体,冷到嘴唇发白,手足冰凉。

失去站立的力气,瘦削纤弱的身体不稳晃了晃,江旻再次避开凌奕下意识做出的搀扶举动,青年靠墙勉强支撑自己,以手捂眼,遮住懦弱泛泪的嫣红眼眶。

他此刻并不想看到凌奕那双冰冷无情的眼,道侣眼底无法融化的坚固玄冰,扎的他心脏鲜血淋漓,他也不想看到对方眼中印出的是无理取闹、嫉妒扭曲的自己,他不知今日为何会变得不像平日的他

没有回馈的情,一直付出的爱,让江旻从咬出深深齿痕的唇瓣中吐出哽咽话语。

这段话说的艰难,说几个字青年便要停下喘息,胸口剧烈起伏,他断断续续才说完想说的话,“谢谢仙君,我早该认清.......心怀苍生的无情仙君,怎会拘泥于小情小爱......即使将来被仙君杀妻证道,仙君亦不会为我流下一滴泪罢.......哈......哈哈......这样也好,仙君不必为我这般的小人物伤怀,是江旻心怀贪念,痴心妄想.......抱歉,仙君先回缥缈峰罢,此处灵力不够浓郁,对仙君伤势无用......今天......就当一切都没发生发生过,等过几天江旻调整好,再来为仙君庆贺。”

他们耽搁许久,窗外印出灿烂晚霞,从紫到红的渐变,夹杂诸多颜色。若是平时的江旻,必定噙着温柔笑意,用指尾勾住他的袖口,要他抬头欣赏景色。

屋内只有他们二人,青年模样可怜到令人心疼,难得翻出丑陋化脓的陈年伤疤,即使绝望崩溃,也只掩面小声抽噎,努力不打扰他人。

冰蓝灵剑感知江旻此刻的内心情绪,在凌奕手中震颤嗡鸣,想要挣脱主人束缚,去往前方不远处。

虎口被剑震到发麻,凌奕垂眸捏紧剑柄。江旻是他的道侣,他们在三生石上结契刻字,经历过销魂蚀骨的洞房花烛,他知江旻爱他,见过对方眼底骤然亮起的光,亲过对方柔软娇嫩的唇,他已经尽他所能在扮演应有的身份角色,以道侣之礼相待他的妻。

可他也切实回报不了同等的爱,他应愧疚自责,白白蹉跎江旻的青葱年华,对方终究不是太阳,这股光芒总有微弱如萤火,被风熄灭吹散的一天。

可他连愧疚这种情绪也无法感知,内心是一潭死水,他更像是披着人皮的妖魔鬼怪。凌奕还记得以前的他,是如何弯起唇角笑得意张扬,或是同师兄们吵吵闹闹,在二师兄偷溜下山后,跑去向大师兄举报。

他也曾面对镜子想回到从前,可他怎么也勾不起相同弧度的唇角,遗失了爱,越是重视忘却越快。刚修炼无情道的少年,恐惧遗忘一切情感,在洞府石壁刻下带泪的记忆,赤裸胳膊用匕首刻下疼痛的记忆,一遍遍重复呢喃着不要忘记。

第二天醒来面对斑驳石壁,结痂手臂,昨日之事不过是段再普通不过的回忆。大道轮回无常,死生皆有定数,自会聚散离合,贪嗔痴怨,不过人之妄念。

在修为日益精进的闭关修炼中,从此再也找不回爱,这就是无情道,他选择修炼的无情道。

...

凌奕沉默看着江旻指缝间流出的泪,看他伤心脆弱,故意拉远他们界限,明明他以前总是笑着叫他凌奕,尾调像化不开的蜜糖,而非同常人弟子,敬畏地以仙君之名称呼他。

他惹他的妻伤心了,凌奕松开佩剑,看着佩剑离弦而出,去往江旻身边。

“二师兄曾叫我不要修行无情道,他率性洒脱,最厌恶师傅修行的无情道。无情道只需一名弟子修行,当初原本历练结束回宗门时,应是大师兄修无情道,我与二师兄修有情道。”凌奕开口道,“历练出错,凶兽暴动,他们为护我自爆丹田。师父这一脉,最后只余我一名关门弟子。”

“师傅本不想传授我无情道法,他觉得我修有情道会更有裨益,是我跪了十日,坚持要师傅将无情道法传授于我。这是我的抉择,我并不悔。”

凌奕没有说他转道修炼的困难,天生多情种的他,抽离情丝的痛,是以往无情仙君修炼时的百倍,而他突破境界时所遇雷劫,更是其他修士的千万倍。

“无情道法我已修至大成,江旻,你是我的妻,可我不会像师傅,亦或是历任无情仙君那般杀妻证道无情并非杀生,我的无情道,并不需他人牺牲。”

在洞府咬牙修炼的少年,额角流下滚滚汗珠,面部青筋抽动,他却在还有情时思索无情的含义,逆天之举令他浑身抽搐,从口中吐出鲜血,识海几近炸毁。

何为有情?!

是怜悯众生,感人悲欢,推己及人的圣人心肠?

那又何为无情?!

是万物刍狗,无喜无悲,未来却娶妻杀妻,入世又出世,以证大道?

既以无情,为何又要用无辜之人性命染红通往大道的天梯?凌奕无法说服自己,他不想身边再有人牺牲,开始质疑天道的无情何意。

轰隆雷声下落,凌奕眼角、鼻下也开始渗出血丝,眼前黑暗,五感皆失。

如此说来,杀妻证道,杀母证道,杀子证道,杀兄证道,不皆都能证得无情道?

为何杀母杀父会遭天谴报应,杀妻却被世人崇尚,修为臻至圆满成仙,着实可笑可笑

既已无情,自当斩断情缘拜别,从此心无波澜,在眼中与芸芸众生相同,不再偏爱徇私。

他不信杀妻证道便可飞升成功,即便真能飞升又如何?

那便是仙?为何不是魔?为何不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