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在江湖中大出风头的俊男靓女,李立样貌说不上俊秀,长相也不出彩。只楚凌不在意美丑,对外表也无甚挑剔,他觉得对方生的哪哪都好,鼻子眉眼,无一不长在他心坎上。

他只认李立一人,只会他相伴厮守。

那年桥下,他对他一见钟情,桥下刀光剑影,金属碰撞声叮叮错错,他却只顾得上看他,心跳也在刹那间错乱几拍。

那一身温和气质,看起来并不打眼,却能沉甸他在江湖浮沉纷乱的一颗凡心。他也是个贪婪吝啬的人,李立的好,只他一人知晓便可,又何须与旁人多舌。

“若是我能好,明年我们再放一只灯笼吧。”

李立依偎在楚凌怀中,楚凌怕他冷,将他搂得很紧。习武之人火热的身子,确实驱散了这段时间的孤寂寒冷。

“明年我们一起,放一只最大的。”

李立伸手触摸爱人的脸,病的久了,手也同常人的不一样。他的手干瘦的很,只有一层惨白薄皮覆在指骨上。

许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笑意盈了他的眸,唇角也向上提起,“你这人,看起来不善言辞,有时却又大胆的很。有些话,就不必写在灯笼上了……”

手指才摸到鼻翼,就被对方捉住,用唇细细啄吻。干燥起皮的唇瓣,携来微不可察的痒意。

“好。”他感觉到楚凌的怀抱又紧了紧,像珍惜一触即碎的易碎商品,又怕在会看护中碎裂。喑哑的,在他耳畔许下承诺,“以后那些话,不写了,只属于你听。”

“好起来以后,全都说给你听。”

“那说好了,不许藏私。”李立笑了笑,他笑的幅度不大,胸腔微微起伏着,比不上身后楚凌随意呼吸时的动作幅度。“真想知道,你害羞起来是什么模样”

不想去思考指腹上的液体究竟是什么,不去顾虑千疮百孔的身体何时会被拖拽到尽头,就靠在他怀中,畅想着那些遥不可及的幸福未来。

他说楚凌之后要教他武功,他也要跟着他一起行侠仗义。他难得将藏在心里的话翻出袒露。他们就这样絮絮说了半刻,就在烛火噼噼啪啪的微弱间奏中,困意席卷而来,李立半阖着眼道,“好了……我想稍微休息下,就像之前那样……再在你怀里睡一会儿。”

“等我睡着了,你再出去吧。”

楚凌将被褥卷到李立颈间,将每一寸可能露在外的空隙,都用棉絮填满。而后将那只难得作乱的手捉住,一同压回到温暖被褥中。

“好了该休息了,做个好梦。”

他没有说的是,即使李立睡了,他也不会离去。

他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此刻,他只能在心中祈祷,祝愿他的爱人,在梦里拥有一具健康身体,同他一起行侠仗义,声名显赫,传扬到五湖四海。

...

凄厉冷风,在窗外怒号,这个冬天,似乎格外的冷。屋内摆有火盆,盆中火焰熊熊燃烧,焰火高高窜起,即将舔吻到素白衣角,也无法温暖楚凌丝毫。

他死死盯着摆放堂前的褐色棺椁,眸中血丝遍布。放在身侧的双拳紧握,指甲在掌心掐出斑斑血痕,他却感知不到一点痛意。

系在额上的素白头巾,象征寒冷冬季发生的一场,再普通不过的生死别离。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或许是上天看不惯他万事顺遂,故而令他们二人阴阳永隔。可如果这一切都是针对他一人的刑罚,又为何要作用在无关之人身上?

李立到死都没有在他面前表现一丝怯懦,最是心善的人,怕他自责,怕他难过,将一切过错都包揽在身上,只得装作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楚凌站在门外,霜露结在肩头,星辰被乌云遮蔽,他听到屋内传来的细微啜泣,才明白最是乐观无畏的人,其实比谁都害怕。

这一切都不真切,即使是他亲自将死去的李立抱入棺椁,合上棺盖,作为他留在世间的丈夫替亡妻守灵他的爱人,终于在寒冷冬夜摆脱一身病痛,在他为他准备的棺椁中安然长眠,一直就这样闭眼睡下去。

但楚凌总有种错觉,或许只要再等一下,李立就会睁开眼,起身同他调笑。

清冷月光歪斜地射进窗棱,却被遍地杂物阻挡,不知下一步反射向何处。楚凌脑子钝钝的疼,他模模糊糊想着,这一切着实是一个再坏不过的恶作剧。

他向来舍不得责罚他,所以李立才难得如此孩子气要来捉弄他,和自己开这么一个天大的玩笑,联合周围所有人骗他。

死啊死的,怎么能当游戏的赌注。楚凌张嘴喘了口气,冰冷的气直穿肺腑,凝结了温热血液。

他真的、对这个玩笑要生气了,但只要李立醒来同他说话,他就原谅他。

楚凌跪在地上等得太久,一日、两日……

微薄的可笑希冀,终究无法成真。他茫然无措看向前方,看向朦朦胧胧中伫立的褐色棺椁,还有从堂上悬梁垂下的缟素丝帛,干涩的眼,似是想要在虚空中盯出一个洞来。

李立,他的李立,怎么可能真的就这么轻易地死了呢?

眼尾清晰可见的红痕,像是迤逦的拖尾星辰,从天际这端滑至那端,却找不到能够坠落的最终归宿。

楚凌已有两日未曾进食,本就窄窄的腰,更是被白色腰带勾勒出凹陷弧度。白色细穗垂至一侧,随旁人推开门带来的风微微晃动。

都说白色显胖,可在楚凌身上却并非如此,真要较真说来,也有在他跪坐时,白色布料将那腰臀衬得更加显眼。如若这臀肉一同往常结实的紧,为何在中央多了层叠褶皱,又为何隐约显现出一道被臀肉包夹才能形成的狭缝?

原就打眼的细腰窄臀,在寡夫头衔下,更多了一份耐人寻味的诱人丰腴。

江清哀声求道:“师兄,你别这样,求你稍微吃些。你也尽量……吃些吧。”

江清见楚凌不应,将今日饭菜端到桌旁。而后拿着还带有热气的碗碟,一手摆动洁白瓷勺,舀起肉粥,主动送至楚凌唇边。

楚凌年长他几岁,将他从阁中救出时,就已是门派中成熟稳重的师兄。江清从未见过师兄孩子气的那面,多的也是从门派长老口中听闻,如今看到这么乖巧脆弱的楚凌,心中不免也多了几分疼惜。

同时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缠上他的心,恼恨师兄不知轻重,为了这个死透的贱人,连身体都顾不得。

楚凌感知不到腹中饥饿,也不想吞咽咀嚼,好像随着李立逝世,他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也一同被封在眼前冰冷的棺椁中。他没有理会师弟的好意,合上唇纹丝不动,好不容易开了口,声音亦是又干又涩,像一面破锣。

“师弟,劳烦你放在桌上……我现在还吃不下。”

“师兄,嫂嫂已经去了。我知道你与他鹣鲽情深,可他若在地下知晓你不好好照料自己……又怎能安息……”

“吃些吧,师兄吃些”

楚凌出神多久,江清便固执举着瓷勺有多久,一勺粥变得冰凉,便从碗底重新挖了一勺。碗内有内力加热,肉粥始保持着最宜入口的恰当温度。

他知楚凌难受,但见师兄难过至此,怕楚凌存了不苟活的心思,便日日在他身边照顾着。

但越是这般兄友弟恭的照顾,江清越是难受。面对如此冥顽不灵的师兄,开始或许还有些过家家的心情,但现在,天知道他只想用强硬法子让师兄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