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像是高速上匝道上行使的车,死踩着油门拼命加速,搜刮着这几天过眼的每一份病历和医嘱上的用药。
……
“四。七叶皂苷钠,”舌尖细细地颤抖,声音不大却坚定自持,“抗渗出药物,治疗脑水肿。”
他一向做事有预见性,开口报这一下的时候,后边五六个药名,已经排好了队。但是,他低估了疼痛对记忆力和大脑运转效应的影响。
报数开始呈现出肉耳可闻的艰难,“七……嗯,氨溴索,促进排痰。”
藤条的疼,照道理,安寄远应当是最熟悉的。季杭不在的这些年里,安笙也没少揍他。安寄远这几年长大了,挨个揍和安笙叫板也是家常便饭,无非就是多被抽几下,该呈的口舌之快也不会少。但是季杭这么规规矩矩地跟他动家法,安寄远却是连呻吟都压制着,恨不得把自己给点穴了。
然而,同样一根藤条,在季杭手里的威力,跟在安笙手里,又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每一下都是容不得任何水分的惩罚,干脆利落,淋漓尽致,不留余地。
安寄远死咬着牙根,太阳穴的青筋并起,他感觉到神经贴着脑门突突的跳,感觉到滚烫的血液冲上脑血管,最强大的感官,还是铺天盖地的疼。
疼得他两眼发黑,双腿发软,每一下都好像是尖锐的刀刃落在肉上,划开肌肉一样的疼。汗水顺着他的发丝滑下来,顺着睫毛滴落,顺着下颚趟过,衬衫都被打湿贴在了肉上,清瘦的脊背轮廓清晰可见。
“十”
声音越来越艰难,tun面像被撒了浓硫酸,皮肉吱吱被侵蚀,“天麻素,镇静,镇痛。”
本就酸胀的手臂好像被卸下似得,乳酸集聚在每一寸肌肉里,使不上一点力气。
如果刚开始的几下还能凭借着意志力坚持,那现在,这无穷无尽不带上限累加的疼痛,就像是逐渐缩窄的闸孔,将激烈的水流凝聚成势不可挡的能量,冲刷他本就支离破碎的忍耐力。
手心的湿度越来越高,胳膊的肌肉难耐得酸疼,两条腿却停不住打颤啪!
力度精准的一下,抽在了tun峰处微微泛青的地方,安寄远手一滑,腿一软,整个身子就向前扑倒而去,凭着仅存的一点反应力用手掌撑在了地上,才不至于摔得太狼狈。
脑子里轰地一下炸开,反应过来之后的安寄远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季杭,刚巧撞上人冷冷淡淡却丝毫不掩饰不满的目光,马上忍痛站起来撑好。
两个膝盖像是杵在地板上的打桩机似的不住地打着颤,却是只敢以微不可查的幅度调整气息。
好久都没有动静,安寄远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再也忍不住这寂静,“哥”
“嗯,”季杭用藤条点了点他腰椎上最凸起的那一节,“腰往下塌。”
安寄远紧紧闭着眼睛,摆好姿势,让pg翘得更高了些。“规矩还记得?”
像是在寒冬里被人从头淋了一盆冰水,刺骨的寒凉让他浑身颤抖发紧,鼻腔后边的那一谭水汹涌翻滚了起来,呜咽了几下,声线像是速跑过后的急喘,抖得不成样子,“记得。”
嗖~啪!tun肉再一次被劈裂,一声闷哼回响在他的胸膛。
“九。法莫替丁,应激性胃溃疡。”
第六章(4)
嗖~啪!
tun肉再一次被劈裂,一声闷哼回响在他的胸膛。
“九。法莫替丁,应激性胃溃疡。”
受罚的时候破了规矩的,从挨的数目里倒扣回去,到零再重新开始这是安家迂腐了百年的家规,一条一框都旨在锻炼人的隐忍力。
不论中西医,其学制之长,学习过程中的艰辛,都需要非凡的耐力和沉得住气的性子。越挨到最后,越难熬,却越要忍住不能动,不能借力。
从前季杭下不了重手,给他定的三条规矩里,不许求饶成了最为容易破功的一条。但是今时今日这样的情形下,安寄远是断不会开口求饶的了。
啪!藤条与空气摩擦生热,砸到tun上的时候仿佛是一条火链子,一下就能灼烧皮肉之下好几寸。
“额,八安定,抗癫痫。”
疼痛和绝望将人整个淹没,生理性的盐水不断向眼眶外溢出,安寄远觉得自己就快要喘不过气来,五脏六腑在体内不停的翻滚搅动着,这样的姿势,这么重的责罚,不动根本就不可能。
“七……”报出了数字的安寄远急得喉咙口发紧,绝望好像能够随时抑制大脑的运转,像是挤牙膏似的吐字,可是说出口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乙酰氨基酚,退热止痛。”
季杭眼睑一紧,一连三下夹杂着怒气甩下来,他根本不可能容忍这样钻空子的行为,“不算”
报数声带着越来越浓重的哭腔和深厚的鼻音,时而是喏喏的呢喃,时而是压抑在胸前的痛喊。每一下责打和报出药名之间的时间越来越长,季杭并不急,只要安寄远不敷衍他,他也不会趁机加罚,一边用藤条帮他调整姿势,一边等着他的报数。
冰冷无情的责打砸落得毫不留情,机械性得为可怖的tun肉上色,肿痕纵横,青紫斑斓。但同上次的那顿皮带有所不同,每一下的力度和位置之精确,背后都映衬了季杭的细心度量。
“零”从喉间残喘而出的声音,像是被擀面杖蹂躏过后的扁平无力,“哥”
季杭停了手,将颤抖的胳膊往身后藏了藏,逼着自己松开右手攥紧的力道,手心后知后觉得一阵生疼。
“报数。”季杭生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伸出左手反手一掌拍在tun侧,虽然避开了伤得最重的地方,安寄远仍然像是搔扒反射实验中的青蛙似的两腿一抽。
“左旋多巴,抗…帕金森。“
喉咙口充斥着一股莫名的异物感,顺着舌咽神经游走而上。看过多少事故创伤,经历过数不清的开颅手术,有时候急诊直接送上来的患者,多得是血肉模糊的状态,可是安寄远身后这一片青红交错,和人抖成筛子似得身躯,却让季杭觉得刺眼。
此刻的季杭好像已经懵懵懂懂有些明白了,原来,这种胸口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似得感觉,这种侧脑室像是着了一团火,慢慢炙烤着杏仁体的情绪,可以被称之为心疼。
“哥”软而无力的语气,虚虚渺渺的声音,还带着点不好意思,“我,想吐。”
心中的情绪被这几个字瞬间迷乱,季杭一愣,皱了皱眉,用藤条在他眼门前的地上点了点,冷着声音,“跪好。”
跪姿于现在的安寄远来说,简直就是如蒙大赦,两条腿没有丝毫缓冲地一曲,像是笃信着自己膝盖是铁打的似得砸在地上。膝盖落地的那一霎那,整个身子都好像有了支撑,压在胸口的半口气终于喘了过来。可还不到十秒,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开始渐渐遮蔽了他的其他感官。
整个屋子都在眼门前旋转不停,脑浆像是开了锅的米粥,在沸腾,在被一把无形的木勺子旋转搅拌。好不容易直起来的身子又弯了下去,胃里翻滚如浪潮。
书房里没有厕所,一楼唯一的厕所在走廊的另一端,季杭将藤条随手放在桌上,走到窗边,将窗户完全打开。清爽的凉风伴着雨后青草的气息吹入了屋内,安寄远猛地吸了几口,脸色才渐渐缓和下来。
季杭走回人身边,以无比闲适笃定的姿势靠在书桌边,左手抱在胸口,右手虚虚握着拳,曲起手指抵在眉心,眼神游离在眼前的地板上,好久好久,仿佛时间都静止了,才开口,“你要是敢吐出来”
安寄远一吓,好像吞了只活苍蝇似得整个人都惊醒了,跪得直直的控制着脸色,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一些,“不,不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