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庭安笑得更深了,“我说,要揍你了吗?”
季杭:……
颜庭安掏出手机,当着季杭的面一个电话打给安寄远:“下班了吗?到你哥办公室来。对了,你平时在医院都是挨什么的?是扫把还是棍子还是输液架,自己准备好。裤子就穿刷手服的裤子就可以,免得肿了穿不上。哦,有空的话冰几个冰袋吧,打完刚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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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论:
季杭生气了,看个手术录像纠个错,把小远叫过来揍一顿。
安寄远生气了,对着哥哥破口大骂指指点点,为自己攒上一顿藤条。
颜庭安生气了,不舍得对师弟动手,但又要让师弟长记性,怎么办呢,把师弟的弟弟拽过来打一顿吧!
第二十章(3)
安寄远不知道的是,那一天,那一晚,那个时间段,季杭同样也在科室里。
如果,他在送毛阿姨去CT之前打一通电话。
不论是谁的患者,季杭定会毫不犹豫第一时间赶到。
或许也会挨训、会挑刺、会被那副半死不活的脾气压制得如履薄冰起来,但也一定会在某个对视的瞬间,被季杭眼里的冷静而安抚,在他镇定的指挥下梳理呼吸,在读懂那如常语气中浅浅的肯定时,而感到充满力量。
至少,在这冰冷狭小的电梯间内,不至于需要独自承担生死抉择。
剧烈的晃动过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厚重的金属门将本就安静的住院部隔绝于外,小小的电梯间内,仿佛只剩下年轻护士细微的抽泣声。
楼层按键早都被安寄远全部点亮,老旧的紧急呼叫按钮不知是不是摆饰,本该穿出保卫科声响的喇叭,安静无声。好在,命运并没有同他们开过多玩笑,头顶的白织灯在一阵闪烁后,灯光渐渐稳定下来,打在毛阿姨苍白熟睡的脸上。
安寄远面色微沉,“丙泊酚①计量现在多少?”
水管一般粗硬的气管插管,直直捅进脆弱的气道,平常人连喝水呛咳都需要红着眼睛许久才能平缓下来,如此粗重的异物置入气管,定是难耐其不适感的。丙泊酚是常用的镇静维持,压抑呛咳反应,克制患者与呼吸机对抗的本能。
护士看向微泵的屏幕,“丙泊酚?现在是1。”
“先调到2。”?
安寄远严肃的声音让护士不禁感到疑惑,手上做出反应的同时,下意识去看病床上躺着的患者。因为术后长时间未苏醒才需要做紧急CT的毛阿姨,在电梯的剧烈震动后,居然在中等剂量的麻醉维持下,开始皱眉摇头,摆动身体,呼吸机也因为持续的支气管痉挛开始发出报阵阵警音。
安寄远看向微泵上所剩不多的丙泊酚,面色凝重起来,“转运药箱里带了什么镇静剂?”
“两支瑞芬太尼,一支咪唑。”
糟糕。
时间一点点沉静下来。
在确认手机毫无信号、救援按钮无法接通、更不能扒电梯门后,被困的三人只能在面面相觑中,逐渐接受了他们必须在原地等待救援的事实。
安寄远的目光,一刻不敢偏移,死死盯向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和曲线,并不算平稳的心率提示音在这死寂的空气中渲染着浓厚的不安。
“滴……滴…滴,滴滴……”
心率跳过一百。
安寄远刚要将视线从监护仪转向病床上的毛阿姨
倏地,一滩黏腻的鲜血划破视野!
猩红而温热的液体朝安寄远奔涌而至,他本能地将头歪向一侧,在护士的惊叫和视线的缝隙中,眼疾手快按住毛阿姨胡乱舞动的手腕。
毛阿姨醒了。
双目圆睁,瞳孔紧缩,惊恐地盯着周围的环境。
“啊!怎么办!不能动,阿姨你不能乱动啊”
护士惊慌失措,毛阿姨在无意识情况下拔出的,是用于动态血压监测的桡动脉置管②,位于手腕脉搏处。如此一来,监护仪上浮动的血压曲线,如今只剩一条红色的直线。
安寄远问道,“束缚带呢?”
护士懊恼地回想,“刚刚想唤醒的时候她不是一动不动的吗,我就给撤下来了!谁想到现在突然就醒了啊!”
安寄远的手,笃定,又有些僵直,稳稳压在被手腕处的出血点上,没有颤抖,心跳却震荡得厉害。冰冷的手指与滚烫的鲜血交融,分寸不敢偏移,紧按着脉搏控制出血。
白大褂的袖口的衣襟,溅洒着一片鲜红。
“你按住她还有一只手!”安寄远来不及擦去眼角的血迹,一边指挥身旁躲到角落的护工,一边指向输液泵,“丙泊酚再往上调,推一支瑞芬太尼。”
监护数据中缺失至关重要的血压,绝对是不允许的。安寄远腾出另一只手,从转运箱中抽出备用的血压袖带③要绑到毛阿姨的手臂上,可毛阿姨的手腕在一汪血泼中挣扎不止,狂躁不安的动作昭示着奋力的反抗。
安寄远竭力克制焦灼,耐心劝说,“阿姨,别动!没事的,我们现在带您去做CT,您睡一觉就做好了……”
右手臂的桡动脉尚且还未止血,受不住袖带压迫,安寄远只能佝偻着腰背越过病床,试图将血压袖带绑上毛阿姨的左边胳膊。
单手操作的困难程度本就极高,偏生此时
“哐当!”
电梯间猛烈一抖,尖锐的摩擦音撕裂夜的宁静,骤然袭来的失重感让三人瞬间双脚离地,就在安寄远以为要从六楼摔到底层的时候,电梯在数秒后又一次滞住在半空。
正弯腰俯身的安寄远,在猝不及防的坠落和骤停中,胸口狠狠砸在支起的金属床架上!
办公室内的季杭,一手托着手机,一手在覆盖在鼠标上慢悠悠划拉,百无聊赖地数着羊。
“之前还至少知道找个安静的地方,你现在是连忽悠我都懒得忽悠了。”颜庭安不留情面地戳穿,“别告诉我你对着电脑催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