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笙没说话,死死盯着他,脖颈出的青筋爆出,依稀还看的到脉搏的跳动。

季杭抬头,看向早都忍不住湿了眼眶的安寄远,“你去书房等我,我有话要问你。小硕跟我上来。”

乔硕看着将自己埋在宽大的沙发里一脸疲倦的季杭,心都揪了起来。

“哇,老师你房间真大啊”

“原来你小时候喜欢搭模型啊,这些都是你做的?小时候就手那么巧。”

“这不会都是你小时候看的书吧。”乔硕手指划过书架上的一本本陈旧的书,念叨着,“伤寒杂病论,濒湖脉学……”

“诶,”乔硕随手翻着一本字帖,“老师你小时候写字也没多好看啊,还老说我”

沙发上的季杭早就被这聒噪的声音逗笑了,“你现在还是小时候吗,你拿的那本是我四岁写的。”

乔硕憋着嘴一副受了气的样子把字帖放回去,那熟悉的骂声却让他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书桌上是一个面朝下扣在桌上的相框,乔硕想都没想就拿了起来看,可是眼神停住不到三秒就立刻后悔了,想要装作没事人似得放回去,就听到季杭淡淡的声音飘来,“那是我母亲。”

乔硕的手一顿,看了看季杭嘴角挂着的那丝毫不掩饰的暖意,又缓缓拿起来端详。

照片上的孩子看着也就四五岁那么大,被父亲抱在怀里笑得露出了残缺不齐的牙齿,身边的女子是一副水灵温婉的样子,一身简简单单的素色连衣裙,气质却是能透着这薄薄的一层纸渗出来。

这是乔硕第一次见季杭的妈妈,他却是很早之前就知道,那个早逝的母亲,一直是他的死穴。

乔硕放下照片,朝着季杭的方向走过去,一pg坐在了他身边。

季杭扯了一个并不怎么自然的笑容,抬脚踹了一下他的腿侧,“不闹脾气了?”

乔硕知道他说的是前几天的故意疏离,他其实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理,但是就这么被戳破还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有闹脾气。”

季杭笑得欢了,“那你现在这样子是觉得我可怜了。”

乔硕扭头瞪了人一眼,没说话。

“没事儿,以后对我好点儿就成,少犯错来惹我糟心。”季杭一脸逗笑的气息。

乔硕无奈地撇了撇嘴,“我不是你学生嘛,不犯错你怎么教导我。”学生和教导两个词,咬字特意加重了音。

季杭扭过头去盯着人,脸上还带着笑意,语气却不由郑重起来,“我爸他气急了什么话都说,你别往心里去。”

乔硕本来就没放心上。

季杭是个神一样的存在,乔硕以这样亲近的身份跟了季杭六年,眼红的人太多了,也没少听这一类的话,他本身就不是敏感到会因为几句话就怀疑自己的人。

只不过,今天拿来跟他比较的人是安寄远,季杭同父同母的亲生弟弟,他确实有那么点在意。

但是在意归在意,他乔硕却不是小心眼的人,更何况,安寄远实在不像个熊孩子,“老师,他毕竟是你弟弟,你会不会太狠心了?”

季杭轻轻叹了口气,不置可否,突然站起身来一掌拍在人脑门上,“别乱跑,就呆这儿,我马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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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3)

安寄远的刻意讨好,故作乖巧,努力在他面前扮演好弟弟的角色的样子,季杭不是看不到。

就像现在,让他等着,他就安静地在书房正中站得规规矩矩,每一寸肌肉都绷起来,表情是那么虔诚专注。

季杭在角落的沙发一坐,右腿以舒适的角度搁在左腿上边,从背后望着他挺得笔直的身影,“是你叫爸去给医院施压,要跟在我身边的?”

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桶冷水,安寄远浑身上下的血液都瞬间冻结起来,就只有鼻梁后一点点液体不断往上翻滚,酸酸的在泛滥,可是脸上却是连一点委屈都不敢露出来,“没有。”

那天顾平生来找他谈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并不是只有分到A组那么简单。

可是乔硕在,他也不想多问,而且季杭几乎可以肯定,是顾平生自己把事情抗了下来,那个主任,平日里看着没什么魄力的,真的碰到原则性的事情,也是半步都不肯退让。

温热的夏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屋内,房间里有纸张被吹起相互摩擦的声音。

季杭听了人的回答,沉默了整整有一分钟。

在这世纪一般漫长的分钟里,安寄远的心每一秒都在以重力加速度往下沉。

季杭檀黑的眸子分毫不移地盯着人愈发宽广的肩膀,目光里滑过一抹仓皇的犹豫,语声却一点都不柔软,“过来。”

安寄远调整着呼吸,一个月没和季杭单独相处,他有些紧张。等到站到人面前,突然就没了刚刚昂首挺胸的气势,头垂得低低的。

他已经过了对季杭不屑一顾的年纪了,他很明白自己对这份曾经是他生命里最珍贵的感情的渴望,却同样也逼着自己在季杭无常的情绪下摸爬滚打。

等人站定,季杭微微扬了扬下巴,又是那淡而无味的语气,“衣服脱了。”

安寄远震惊,一句话一落仿佛有人在他的世界里扔了一个炸弹,天动地摇,他一脸诧异地抬眸,“哥。”

季杭挑眉,嘴角一沉,眼神里明显的不耐烦,“没听懂?”

清一色的红木家具本来就已经够压抑,季杭脸色再一暗,仿佛整个世界再没了光芒,失了生机。

惊讶和畏惧同时倾泻下来。

季杭自十四岁离开家之后就没有对他正式动过家法,他最叛逆的时候被季杭碰上,惹得人火大了也会在他身后踹上几脚,随手炒个家伙便一顿痛打,仿佛从来都没有精力和耐心要做规矩讲道理。

这边一犹豫,季杭的脸色又冷了几分。

“我今天不想动手,快点!”

安寄远咬着嘴唇,一脸尴尬地脱了浅灰色的长袖家居服,脸上的温度渐渐上升、毕竟是二十多岁的大男孩了,这么一坐一站明显的地位差异面前,还要赤着膀子挨训,怎么也没办法坦然。

他用下巴夹着衣服随收叠了两下,放在一边的矮柜上,原地踟蹰了几秒钟,脸上红到能滴出血来,终于像是鼓起勇气把手搭在了裤腰上,就听到季杭清清冷冷的声音,“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