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语气平常,却更显得心思如渊,裴溪亭不免有?些心虚,说:“我哪里知道?反正就这样了,一两天的时间练不出一笔千金的修为?。”
“那就日日练。”太子不追问裴溪亭的避而?不答,说,“从今日起,每日练习字帖,直到写好、写对了为?止。”
裴溪亭琢磨着?这个“写对”的意思,却什么都没琢磨出来,于是?问:“您要我练什么帖?”
太子旋身走到窗边的凉榻坐下,“自己选。”
“那我要选您的。”裴溪亭说。
太子抬眼,“你要仿学太子的字迹?”
这是?大忌,裴溪亭后知后觉,立马说不学了,紧接着?又心思一动,趁机说:“我不学您的字,可不可以跟您学琴?”
“我为?何要教?你?”太子说。
裴溪亭挑眉,“您教?我琴,我教?您画。”
太子拿着?书?的手?一顿,看?了裴溪亭片刻,那张年轻漂亮的脸自信夺目,有?些晃眼了。他垂下眼,翻了一页书?,却后知后觉上一页还?没有?看?完,“……狂妄。”
裴溪亭笑哼了一声,往椅背一仰,说:“天下妙手?何其多,不乏名师大家,也许最好的才最有?资格教?殿下,可他一定能?教?好殿下吗?”
太子问:“你就能?教?好?”
“至少,我已?经知道了殿下的症结所在。”裴溪亭说,“目前,我有?五分自信。”
太子直觉裴溪亭话里有?话,是?在说教?画,却又不止。
屋中沉默一瞬,他说:“若是?教?不好,如何?”
裴溪亭看?着?太子,笑了笑,说:“那我自愿引咎辞去,以后也不再和殿下学琴。”
那双秋水瞳里出现了志在必得的光彩,太子心神一晃,有?两分喜欢,又有?两分抗拒,且都是?说不清来由的,既觉得裴溪亭狂妄大胆,应该施以教?训,又认为?裴溪亭本该如此,这样很好。
如此矛盾。
书?又翻了一页,太子眉尖难得微蹙,却没有?将裴溪亭赶走遇到麻烦,最不该的就是?逃避。他隐约觉得,裴溪亭真的是?一个新麻烦。
良久,太子说:“和我学琴,就要守我的规矩。”
裴溪亭彬彬有?礼,“请讲。”
“只四条:勤奋,认真,听话,”太子说,“不哭。”
裴溪亭说:“我学画时也没哭。”
“若有?教?不会,学不快的地方,少不得戒尺训诫,打疼了,免不了要哭。”太子淡声说。
裴溪亭小时候随爷爷练字学画,老爷子都没搬出戒尺来,况且太子一看?手?劲就不小,打人时估计也不是?留情的主儿?……
裴溪亭一咬牙,说:“行。”
太子说:“我不轻易收徒。”
裴溪亭明白这话的意思,说:“我不入殿下的师门,殿下也不入我的师门,你我就当?个普通学生,我绝不以此为?噱头出门宣扬自夸,如何?”
太子看?了裴溪亭一眼,没有?说话。
裴溪亭笑了笑,起身倒了杯茶,双手?奉上,唤道:“老师。”
他语气认真,倒是?真有?几分乖觉恭敬的意思。
太子看?了裴溪亭一会儿?,放下书?,接杯饮下茶水,却见裴溪亭似笑非笑地说:“是?不是?该您给我奉茶了?”
太子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静静地凝视着?他,裴溪亭坚持不过?三秒,怂了,“不奉就……”
他声音一顿,却是?太子端着?茶杯起身绕过?他走到圆桌前,换杯倒茶,当?真转身送到了他面前。
“老师。”太子双手?奉茶,淡淡地看?着?裴溪亭。
“……”不知怎的,裴溪亭突然心如擂鼓,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太子,对方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不接吗?”
“……接的。”裴溪亭双手?接过?茶杯,不慎与?太子指尖相碰,温热的触感在寂静又喧闹的雨夜莫名臊人,茶水晃了晃,被太子稳稳地托住。
太子没说话,静静地看?着?裴溪亭。
“抱歉。”裴溪亭接过?茶水,囫囵闷了下去,脸颊鼓鼓的,过?了一瞬才咽下去。
俞梢云在外头听着?,不禁暗自啧了啧声,这裴三公子和殿下你啊我啊的,如今还?半正儿?八经地叫了一句“老师”,真了不得了。
游踪带着?斗笠从院门进来,走到门前脱下,随手?放到俞梢云抱着?的手?臂间,在后者的小声咒骂中捧手?道:“殿下。”
“进。”太子折身落座,看?了眼呆站着?的裴溪亭,后者乖乖地站到旁边去了。
游踪在榻前站定,说:“西风在马毕家里后院的枯井中发现了他的尸体,死了有?两日了,刀伤两处,一道在后背,一道在脖颈。臣亲自对比过?了,马毕后背的刀伤是?半寸一道裂齿,与?神秘雇主身上的刀伤应是?出自同一把凶器。”
“杀马毕的人要么是?绑架白三的歹徒,要么就是?歹徒的同伙,而?且和杀神秘雇主的人是?一个人。”裴溪亭说,“如此,那个梅花袖箭会不会也在宁州?”
“有?这个可能?。另外,还?有?一路人也在查马毕的下落,是?赵世子的人,只是?不知是?因为?白家,还?是?因为?白三。”游踪说,“那枚羊脂白玉佩是?赵世子在七宝阁订的,却是?‘马毕’去取的,老板知道赵世子在小春园,也知道赵世子不会亲自来取玉佩,那会儿?便真的把玉佩给出去了。”
不愧是?花名在外、处处留情的赵世子啊,裴溪亭啧一声,说:“白三的贴身丫鬟都不知道自家姑娘要去会谁,‘马毕’为?何知道?唉,明日就是?第三日,歹徒应该会有?所动作。”
“现下已?经有?动作了,”游踪说,“今夜有?人偷摸进入白家,西风没有?传信号,人应该还?未出来。”
“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裴溪亭说着?说着?就在榻边坐下了,顿时太子和游踪都看?向他。
裴溪亭:“……”
裴溪亭屁股着?了火似的,从太子身旁站了起来,又重新换了个板凳坐下,说:“众所周知山河卷在宫里,绘制山河卷的人也早死了,歹徒现在巴着?白家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