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夫从药箱里摸出纸笔, 迅速写了张方子给裴锦堂, “抓药制成药丸,早晚合水服用一颗。膏药我晚些时候会着?人送来, 睡前敷在疼痛处,醒后清洗就行。另外需得嘱咐步姨娘,近来旧疾处不要再剧烈动作,免得再添损伤。”

裴锦堂看?了看?药方,感激道:“好, 我都记下了, 麻烦苏大夫跑一趟。”

“裴二公子不必客气。”苏大夫提起药箱, 秀丽的眉眼气质柔和, “我先告辞了, 若有?什么问题,着?人来问就是?,寒舍就在另弟住处旁边。”

裴锦堂应下,亲自把人送出了院子,吩咐常嬷嬷送出府去, 顺道去抓药。他回了屋子,给出了帘子的步素影倒了杯热水, 关心道:“姨娘可好受些了?”

步素影接过?茶杯,笑着?点了点头,说:“苏大夫施了针,我好多了,今日多谢二少爷了。”

裴锦堂拉着?椅子落座,说:“我是?听说苏大夫回京了,就在白头街听戏,这才想?着?先去请他。倒是?姨娘,您有?旧疾,以前怎么不说?”

“我就是?以前跳舞时把腰伤了,平日里倒是?没什么,只是?在大幅度扭转时会有?疼痛。”步素影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些年也不怎么跳舞了,这几日想?着?拾起来,这身子就跟不上了。”

裴锦堂说:“落下的功夫可不能?着?急一下就捡起来,得悠着?点,有?什么疼痛的地方,您也得及时请大夫,今日若不是?我恰好来探望您,撞见您脸色苍白地捂着?腰,您这病是?不是?还?得应付过?去?”

小伤小痛的请大夫,未免显得娇气了,步素影担心府中人说闲话,却没想?着?和裴锦堂说出心中顾虑,只说:“我记下了,这次真是?麻烦二少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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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有?什么麻烦的?”裴锦堂说,“溪亭走的时候特意嘱咐我,让我帮着?看?顾姨娘,我答应了,自然要做到。今日请大夫的钱都是?用的溪亭留下的银子,姨娘不必记我的好。”

步素影说:“诶,话不能?这样说,二少爷愿意答应溪亭的请求,本就是?极好心善心的了。”

裴锦堂头一回知道传给话、跑个腿就能?得到长辈的夸赞,愣了愣,咧嘴一笑,说:“那等溪亭回来,我可得好好敲诈他一顿。”

步素影笑了笑,说:“说起溪亭,二少爷知不知道他何时回来?”

“这个倒不知道。”裴锦堂想?了想?,“您要是?想?他,可以写一封信,我帮您寄过?去。”

“当?真?那敢情好,二少爷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写。”步素影给裴锦堂倒了杯水,转身去里屋写信了。

裴锦堂抿着?热水,俄顷,步素影挑帘问他,“二少爷可有?话给溪亭,若是?有?,就顺着?我的话写了吧。”

“好啊。”裴锦堂放下水杯走过?去,坐在椅子后看?了眼信纸,写了大半篇幅,问吃问穿问身子问心情问差事可有?困难,全是?关心,没有?半分训诫。

“怎么了?”步素影见裴锦堂盯着?信纸愣神,以为?自己写得不好,忙说,“是?我啰嗦了,二少爷别笑话。”

裴锦堂回神,说:“姨娘关心溪亭,我哪里会笑话?”

他拿笔写了几句,笑着?说:“关心的话,姨娘都说了,我就让他带些宁州土产回来。”

步素影笑了笑,用信封将信纸收好,封了口?,交给裴锦堂。裴锦堂走时,她把人叫住,说:“小厨房蒸了一笼荷花糕,清香不甜腻,二少爷要不要带几块尝尝?”

裴锦堂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步素影拿食盒去小厨房装了六枚给裴锦堂,说:“二少爷拿去试试,若是?喜欢,或者是?想?吃别的口?味,可以告诉我,我闲暇的时候做出来。”

裴锦堂打开食盒闻了闻,“好浓郁的荷花香,肯定好吃,谢谢姨娘。”

“不必谢。”步素影摇了摇头,送裴锦堂出了院子。

裴锦堂提着?食盒,心情愉快地往外走,路上遇见管家,管家问素影斋怎么了,他如实说了。

管家脸色不大好,裴锦堂说:“怎么了?”

管家叹了口?气,说:“姨娘在院子里跳舞,不庄重。”

“在自家院里跳舞,怎么就不庄重了?”裴锦堂停下脚步,拧眉说。

管家说:“若是?教?坏了院子里的丫头们,让她们去府里的少爷们面前唱曲跳舞,怕是?”

“是?母亲派你来问话的吧?”裴锦堂握着食盒的手紧了紧,他盯着?无奈的管家,沉默了一会儿?才咽下那口?燥气,“话不投机半句多,有?些话我懒得说了。我只说一句,你斟酌着?回了母亲。”

管家说:“您说您说。”

“苏大夫是?笼鹤司的医官,公侯府邸请他出诊都是?抬轿子去请,他今日被我一句话就请来,无非是?看?溪亭的面子。”裴锦堂凉声说,“溪亭如今是?今非昔比了。”

管家明白这话中的意思,讪笑着?说:“那也不能?越过?夫人去,百善孝为?先。”

“步姨娘才是?溪亭的亲生母亲,若是?论孝,二选其一,以我对溪亭的了解,他必定是?选步姨娘。这些年溪亭喊母亲一声‘母亲’,并不是?要和母亲交好,觊觎正房恩养的名头和好处,只是?依着?所谓的规矩,母亲管他却不教?他,待他只有?十分严苛没有?半分温情,你觉得他对母亲能?有?几分情?”裴锦堂拍拍管家的肩膀,“为?着?屁大点的不算事的事去训诫步姨娘,并没有?什么好处。我答应了溪亭要帮他看?家,今日你撞见我了,你要是?真去了素影斋给步姨娘气受,等溪亭回来我必定是?要如实相告,届时溪亭若是?撒气,我可不管。”

裴锦堂说罢就走了,只是?好心情一扫而?光,提着?食盒的手?指只留下一点燥热的黏意。

*

“好潮/热啊。”裴溪亭趴在桌上,闷声说,“笔杆子都握滑了,殿下,可不可以改日再抄?”

晚间又下起了雨,绵绵的千万层暗色纱幕,让庭院里的花草树木都显得清寂了。

俞梢云抱臂站在门前,闻言瞥了眼站在廊下看?书?的殿下,后者仿佛是?习惯并且不见怪裴溪亭这般没规没矩的语气。

太子转身看?向屋内,趴在桌上的人也抬眼看?向他,脸侧枕在桌上,挤出一点嘟嘟肉,红润的唇珠更明显了。

“殿下。”裴溪亭又说。

太子迈步进了屋,在裴溪亭身侧站定。桌上立着?薄纱烛灯,映照出裴溪亭的睫毛打在眼下的弧度,他眼神一晃,落在被裴溪亭压在脸下的纸上,说:“写得什么丑字,鸡啄米都还?端正些。”

“裴溪亭”的字其实很不错,只是?裴溪亭现在就好比在课堂上心不在焉的学生,跟着?做了笔记,却是?没过?脑子,字也写得糊涂。

后腰突然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裴溪亭回神,下意识地说:“干嘛?”

太子没有?计较,说:“坐好了写。”

“我的字就这样。”裴溪亭坐直了。

“你的字太拘谨,不合你的心境。”太子的目光抬起,落在裴溪亭左下眼睑的那颗小黑痣上,“是?你手?不应心,还?是?表里不一?”

裴溪亭心里一跳,睫毛也跟着?颤了颤,他的心境自然合不了“裴溪亭”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