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角后的元方探头一瞅,一眼就看见柔柔弱弱、可怜兮兮、无声落泪的裴溪亭,不禁默默地竖起大拇指。

本以为今日是要和上官桀动手了,没想到裴溪亭自?有?应对之法,还这么……鸡贼。

马车轱辘的声音由远及近,元方又看了会儿戏,这才闪身躲了。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从?另一侧驶入,远远地停下了,俨然是不敢靠近。

马夫茫然地看了眼“路况”,正要禀报主人,车门就推开了,赵易不解地说:“到了吗?哎,含章和小侯爷怎么打起来……溪亭?”

马夫来不及搬脚凳,赵易已经弯腰出来,跳下马车跑了过去。

“溪亭!”赵易一把握住那瘦削的肩,惊疑地看着泪眼朦胧、好不凄楚的裴溪亭,“这、这是怎么了?”

裴溪亭痛苦地摇了摇头,不肯说话,赵易不敢追问,偏头看了眼追着上官桀打的裴锦堂,心中有?了猜测:必定?是小侯爷欺负溪亭,含章为弟弟出头,愤然拔刀!

思及此,赵易也提着袍子凑到战局外围,沉声道:“小侯爷,若是溪亭有?不慎冒犯之处,我替他?向长宁侯府赔罪,溪亭秉性温和,邺京人人皆知,必不是故意的,还请小侯爷看在我的份上,不要与他?为难!”

赵易自?来和善,却也并非没有?脾气,他?把裴家兄弟当成朋友,朋友被欺,岂能不怒?

一个?二?个?都被裴溪亭骗得团团转,上官桀恨不得冲上去把裴溪亭那张虚伪的假脸撕了,分神之际又挨了一脚,他?不愿对裴锦堂动真章,再躲下去又是挨打的份,只得一拳挡开裴锦堂,转身踩着墙壁借力翻入墙外,跑了。

裴锦堂收刀入鞘,冷哼一声,转头快步走回裴溪亭身侧,握着他?的胳膊说:“别?怕,有?二?哥在。”

裴溪亭看着裴锦堂,默了默才说:“谢谢二?哥替我解围,也多谢思繁替我出头。”

裴锦堂摆了摆手,拧眉说:“兄弟之间,不说这个?。”

赵易说:“既是朋友,理应相助,何必客气?只是溪亭,这到底怎么回事,你若有?困难,一定?要说出来,咱们一起想办法。”

“小侯爷有?龙阳之癖,他说、说……”裴溪亭看了眼裴锦堂,难以启口似的含糊道,“说我和二?哥有?些像,所以才肯纡尊降贵地碰我,否则都不屑瞧我一眼。”

这话中的信息太?有?冲击力了,赵易僵硬地转头看向裴锦堂,却见他?嘴唇微张,突然“蹬蹬蹬”后退三步,每一步都万分沉重。

裴锦堂悚然,“我……吗?”

他?本以为是溪亭生得太?好看了才招来浪/荡子的坏心觊觎,却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但?是转念一想,上官小侯爷确实对他?分外客气,从?不摆架子讲规矩,每次见到了都是笑颜相对,还时常约他?出去跑马……从?前裴锦堂以为是自?己和小侯爷一见如故,成了朋友,所?以小侯爷才待他?不同,如今听溪亭这么说,又觉得小侯爷的看他?的目光好像、的确、有?点奇怪。

“啊!”裴锦堂突然抱头大叫一声。

赵易吓了一跳,连忙说:“别?怕别?怕,我会保护你们的。”

“我不怕,我是、我是……我不知道怎么说!”裴锦堂撸起右胳膊的袖子,“我只是浑身冒鸡皮疙瘩!我把他?当朋友,他?把我当兔儿郎吗?当就当吧,他?竟然还敢对溪亭下手……”

他?猛地握住裴溪亭的胳膊,歉疚道:“对不起,是我害你,平白遭罪,我……”

“和二?哥没关系。”裴溪亭摇头,“我告诉二?哥实情,不是想让二?哥对我心怀愧疚,是因为我觉得像上官小侯爷这样高傲惯了的,哪怕今日对你好言好语、分外迁就,他?日若求而不得,未尝不会翻脸无情。他?行事霸道,手段并不磊落,二?哥却什?么都不知道,不设防备,万一遭了毒手,那就不好了。”

“是这个?道理。”赵易叹了口气,拍着裴锦堂的肩膀安慰他?,“含章,你今日恶心一回,但?好歹心里有?了计较,以后也能记得多防备一二?。”

裴锦堂嘴唇嗫嚅,长叹一声,“我也明白,我就是……算了,不说了,反正我是不怕,但?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住这儿了。”

他?一把拽住裴溪亭的手腕,“跟我回家住去!”

赵易觉得不妥,“这里和裴府一东一西?,你是要让溪亭以后日日都半夜起床去衙门吗?”

“我忘了这一茬了。”裴锦堂郁闷地说,“那怎么办?今日是赶巧碰上了,要是下回咱们没来呢?他?一个?人住这儿,我实在不放心。”

“我不是一个?人,我有?个?朋友和我一起住的,只是这会儿不在。我这个?朋友会武,可以保护我,而且,”裴溪亭指了指左边的路,“你们看见前头那院子没,那是游大人的宅子。”

裴锦堂并没有?被说服,“可是方才就是没人在啊,若不是我们刚好来找你,今天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裴溪亭知道元方肯定?在暗处,他?下班回来的路上和坐在摊上啃馒头的元方眼对眼了,若是上官桀真的想强行做什?么,元方自?然会出手。

但?这事不好详说,他?想了想,忽悠说:“不必担心,我今日就是回来得太?早了,明日我就和游大人一道回来,游大人对我很是照顾,今日还帮我教训了王夜来。”

裴锦堂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原来是因为你吗,王夜来又怎么了?”

“他?想绑我,被游大人逮了个?正着,游大人警告了他?一番,还亲自?写信给王夜来他?爹,姓王的现在肯定?已经吃了一顿竹鞭炒肉。”裴溪亭说。

“这也是个?畜生!”裴锦堂想起就来气,“咱们到底哪里得罪他?了,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不放!”

裴溪亭叹了口气,说:“听说王夜来和上官小侯爷向来交好……”

裴锦堂抬手掐住人中,仰头翻了个?白眼,赵易连忙替他?拍背顺气。

半晌,裴锦堂缓过气来,一把握住腰后的刀,冷声说:“下回我见到姓王的,不把他?打得他?全家都不认识,我就是他?儿子……不对,他?爹!王郎中有?他?这么个?儿子,真是造孽!”

裴溪亭挺赞同的,说:“对了,你们怎么都来了?”

“托笼鹤卫的福,我趁机溜出来了,先?前出去散了会儿心,估摸着你要下值了,就过来看看你。”裴锦堂看向赵易,“思繁,你呢?”

“我先?前送家母去皇后娘娘宫中,心想溪亭就在兰茵街,就过来寻他?吃顿便饭。”赵易说。

裴溪亭说:“刚好二?哥也到了。”

裴锦堂说:“走着!”

几人就在兰茵街的一家食楼吃了一顿,吃完后裴溪亭把裴锦堂塞入赵易的马车,自?己则慢慢溜达回去。

傍晚,兰茵街亮了好些烛火,却少有?烟火气,住在衙门附近的笼鹤卫大多都是一个?人或是两三个?同僚搭伙过日子,少有?拖家带口的。

裴溪亭在路上遇见两个?笼鹤卫,点头打了招呼,回到自?己的院子。

“裴文书?。”隔壁院子开了门,游踪穿着便服立在门前。

裴溪亭转身走过去,“游大人,您今日回来得真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