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月感激地向俞梢云福身。

宗随泱说:“你喜欢就好。你可还?会什?么曲子?”

“《越人歌》。”霍月看着宗随泱,轻声说。

“这首不必唱了。”宗随泱说。

俞梢云调侃,“您听?过最好的了,是不是?”

宗随泱自己给裴溪亭唱过了,裴溪亭说好听?,眼睛点着星星,不是奉承,是真觉得好听?。

裴溪亭平日也爱唱,只是偶尔唱一段,有时?候还?喜欢唱一些他自己胡编乱造的词,随意是随意了些,但他有一把好嗓子,唱歌时?不如平常清越,反而低哑,像浸了桂花酒,幽幽的甜。

宗随泱觉得这首曲子是不同的,偶然听?见无妨,但不乐意特意点别人来唱。

突然,屋中的铃铛响了一声,霍月面色微变,但极力控制住表情,依旧站在原地等?候吩咐。

“哟,这哪来的铃铛?”俞梢云仰头看了一眼,铃铛巧妙地穿在屋顶上方,用?红绳绑着,此时?无大风,必定不是被吹动,只能是被扯动。

俞梢云虽然在和殿下?说笑,但一直关注着霍月的动静,方才那?一瞬间,这人神情有异,这铃铛声肯定不是寻常。

宅院那?边有人闯入,霍月几乎下?意识地看向太子,对?方眼皮半阖,正凝神赏舞,越平静,就越让人不安。

俄顷,仙音敲门而入,奉上瓜果,对?太子福身,说:“爷对?霍月可还?满意?若是不满意,那?边的仙花空下?来了,可以?过来伺候,她是咱们?这儿唱曲最好的。”

这是来把人换出去的,俞梢云说:“无妨,就他吧。”

仙音心?中一沉,看了俞梢云一眼,又看了眼今日没有易容伪装的太子,佯装惊讶却不多嘴的模样,微微福身,“是,那?爷若是有别的吩咐,尽管唤人来伺候。”

她告退转身,与霍月擦肩而过,面色沉凝。

铃铛是两?地快速传接的信号,游踪那?边不慎踩到了陷阱,铃铛发出警醒。宗随泱摩挲着扳指,扳指是绿翡翠,裴溪亭逛街时?瞧着顺眼,就买下?来戴在了他的手上。

宗随泱嫌弃雕花样式太繁琐,但裴溪亭横眉皱鼻,那?模样鲜活漂亮,他也就顺带着把这扳指看顺眼了。

宗随泱抬了抬眼,说:“你们?这儿最好喝的酒是什?么?”

“兰陵酒远近闻名,若是地方上的花果酒,便是胜春,是以?胜春花酿制的。”霍月说,“爷若要买酒喝,奴知道有几个好去处。”

“家?中弟弟喜欢饮酒,届时?回去时?要带上几壶给他尝尝。”宗随泱说。

宗随泱哪有什?么弟弟,按照他们?上次来的措辞,这个“弟弟”多半就是裴溪亭。霍月垂了垂眼,说:“爷出门在外惦记家?中阿弟,真是慈兄心?肠。”

宗随泱说:“兄弟之间,理应如此。”

霍月笑了笑,一时?没有说话。兄弟之间若是和睦,互相惦记的确合乎情理,可太子与裴溪亭不是兄弟。太子亲自来恩州抓裴溪亭回去,还?惦记着他喜欢喝什?么酒,这当真是对?待性/奴的态度吗?

太子是否对?裴溪亭产生了情愫?霍月不清楚,但如此更好,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也要尝尝爱而不得的滋味,可明白是明白,这个念头真正在心?里一琢磨,着实不是滋味。

裴溪亭凭什?么?

铃铛又响了一声,分外急促,好似断裂了,但以?游踪的能力,不会误入陷阱第?二次。宗随泱知道,事?情成了,他微微偏头看向霍月,对?上一双情绪涌动的眼睛,道行太浅,藏不住。

宗随泱说:“你在看什?么?”

霍月放在袖中的手握紧,垂眼躲避,说:“爷俊美无俦,奴一时?冒犯了。”

宗随泱没有理会霍月的夸赞和赔罪,反而说:“说起相貌,你的眉眼倒是让我觉得有些熟悉。”

霍月心?中一跳,说:“茫茫人海,相似的相貌不少,毕竟奴并不像爷,万里也难挑一。”

“只是看着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宗随泱收回目光,淡声说,“换一首继续唱。”

霍月应声,换了首《西?洲曲》,宗随泱神情寡淡,吝啬正眼,真把他当成了供人取乐的玩意儿。

霍月眼神一暗,掠过一丝阴沉。

*

“你五叔怎么还?没回来?”裴溪亭叹气,眼皮跳了一下?。他伸手摸了摸,眉间微蹙。

“裴文书,这是你第?三次问这句话了。”宗鹭也跟着叹气,“你若是不愿意让五叔去百媚坊,为何不直说?我瞧裴文书也不像会客气的人。”

裴溪亭回神,说:“他是去试探那?个霍仙使身份顺便帮游大人他们?转移注意力的,我阻拦他做什?么?再?说了,你五叔不是随时?发饿的人。”

宗鹭说:“那?裴文书为何心?不在焉?”

“我在想那?个霍仙使啊,听?着挺年轻的,看身形是个瘦长的。”裴溪亭说,“他对?我和你五叔的关系尤为在意,除了不可思议外,还?带着点嫉恨。”

宗鹭闻言惊讶地说:“他倾慕裴文书吗?”

“说反了。”裴溪亭说。

“那?我就更不明白了。”宗鹭不解,“他们?挑衅朝廷,深恨五叔,他为何还?会对?五叔抱有这样的心?思?”

裴溪亭猜测道:“说不定他们?从前认识,或者是姓霍的单方面认识你五叔,只是后来才生出怨恨。”

“五叔从前在外面游历,不知遇见过多少人,这个还?真不好猜。”宗鹭说,“不过都不要紧,五叔眼里没有旁人,只有裴文书。”

好生中听?的话,裴溪亭笑着摸了摸宗鹭的小脸,说:“嘴甜这一点,你五叔应该向你学习。”

“我没有嘴甜,我是实话实说。”宗鹭一本正经地说。

“是的,谁让实话这么好听?呢。”裴溪亭佯装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说,“咱们?接着画,把这幅画拿给你五叔当寿礼。”

宗鹭犹豫地看着花冠傅粉的五叔,犹豫道:“五叔会开心?吗?”

“他刚才都没有撕烂这幅画,说明他可以?接受。”裴溪亭不讲道理地说,“这是咱俩的集大成作,他不喜欢就是没品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