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沉,裴溪亭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只燃着一盏烛火。他爬起来,探头往外一看?,窗外已经黑了,而这?里也不是会馆的房间。

裴溪亭用颤音呼喊:“芳……芳……芳……”

芳没来,宗随泱从屏风外绕了进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喊魂?”

“喊饭。”裴溪亭撑着床沿爬起来,盘腿坐在床边,“我饿了,我今天?就喝了一碗粥。”

宗随泱叫了俞梢云进来,说:“布膳吧。”

俞梢云应了,轻步退了出去。

裴溪亭伸了个懒腰,伸腿穿鞋,说:“我是怎么被运输到这?里来的?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宗随泱说:“睡得像猪一样,雷打都不动,自然没感觉。”

“你不回答我的问题,还言语攻击我?”裴溪亭踩了踩鞋,起身?走到宗随泱跟前,俯身?看?了看?他的手,已经上过药、正经包扎过了。

裴溪亭抿了抿唇,起身?后却是一脸冷漠,“要你装逼,疼不疼啊?”

宗随泱知道“逼格”是什么意思,稍微引申了一番就明?白了这?话在嘲讽他什么,说:“我没有装。”

是,也许这?点伤对宗随泱殿下?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为?自己受伤和为?别人受伤到底是不同的。裴溪亭没舍得再?故意冷着脸,说:“人都是肉做的,不是钢筋铁骨,能少流血就少流点吧,别不把身?子当回事,等你七老八十?就知道厉害了。”

宗随泱随着裴溪亭绕出屏风,在外边的圆桌坐下?,说:“原来你也知道这?个道理。”

裴溪亭因为?心虚而气弱,又不吭声了。

俄顷,近卫将饭菜端进来,一一布置好,有乳酿鱼、葱醋鸡、荔枝腰子、煎豆腐、糖糟茄子和排骨汤。

都是裴溪亭爱吃的,他立刻拿起筷子,说:“我就不客气了。”

宗随泱颔首,说:“你什么时候客气过?吃吧,不够还有。”

“那倒是不用这?么客气,我又不是猪。”裴溪亭尝了一夹子鱼,愣了愣,“这?咋和羊肉铺子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宗随泱说:“这?道菜是它家厨师做的,自然一样。葱醋鸡,荔枝腰子和糖糟茄子是春晖楼的,豆腐是梢云煎的。”

裴溪亭笑?了笑?,说:“哟,俞统领还会下?厨呢?”

“早些年在外头四处走,他也学会了几手,都是他自己爱吃的。”宗随泱说,“做了就给我吃。”

裴溪亭乐了,“殿下?是试吃的小白鼠吗?”

宗随泱说:“不错,经过我的试吃,他的手艺进步迅速。”

裴溪亭赶紧夹了块豆腐放入嘴里,仔细品了品,点头说:“好吃,油而不腻,香。你也吃啊,看?着我能下?饭吗?”

美人赏心悦目,自然可以,宗随泱未曾言语,抬手拾筷。

他动了筷子,就不主动说话了,两人安安静静地用了膳,裴溪亭最后吃了个十?五分饱,靠在椅背上摊尸。

俞梢云端上热茶,对裴溪亭说:“今晚城内有灯会,裴文书要去逛逛吗?”

宗随泱闻言看?了俞梢云一眼,没有出声。

裴溪亭道谢,拨着茶盖想?了想?,说:“今天?好像不是什么节庆日子啊?”

“城内常有灯会,但城北富贾徐老爷招了位女婿,今晚自己做东举办灯会,请大家观看?女儿女婿游湖,讨个好兆头。就在城北的绿波湖,可热闹了呢。”俞梢云说。

裴溪亭“啊”了一声,突然想?起来什么,“城北的徐老爷?是那个子嗣凋零,求神拜佛狂纳小妾都生不出来但是得到了一颗仙丹很快小妾就怀了的那位徐老爷吗?”

俞梢云说:“正是。”

“那咱去瞧瞧?”裴溪亭尾音上扬。

俞梢云笑?道:“瞧瞧。”

裴溪亭喝了茶,转头去里屋收拾了。

俞梢云看?向宗随泱,一阵挤眉弄眼。

宗随泱微微摇头,却到底没有对俞梢云的擅作主张表示不满。

俞梢云见状暗自摇头,自矜道:我可真是殿下?肚子里的蛔虫!

裴溪亭很快收拾好了,走出去时,宗随泱又变成了那张平平无奇的假脸。

宗随泱放下?茶杯,起身?走了出去,裴溪亭迈步跟上,出门后就将帷帽戴上了,毕竟他现在还有一层和元芳绑定的假身?份呢。

出去后,裴溪亭环顾四周,说:“元芳呢?”

“去李府看?梅绣了,怎么,”宗随泱偏头看?向裴溪亭,“想?他了?”

瞧瞧这?酸溜溜的话中余味,裴溪亭眉梢微挑,说:“不可以吗?”

客观来说,的确没什么不可以,裴溪亭想?谁都是他的自由,但宗随泱殿下?的心情?已经不够客观,闻言面?无表情?地撇开?眼,说:“随便。”

“那殿下?问什么呢?”裴溪亭无辜地眨了眨眼,“没话找话吗?”

宗随泱不想?搭理裴溪亭了,又觉得这?样闭嘴是服输,说:“我想?说话就说话,还要你首肯吗?”

“我没这?么说啊,殿下?确实想?说就说,从早说到晚都没问题,但你方才那句话是问我,不是吗?”裴溪亭轻笑?,“那想?来是我不够了解殿下?,没看?出来殿下?是那种完全不感兴趣、不想?知道答案却还要问人家一嘴的性格呢。”

裴溪亭每次在话尾加个“呢”的时候都分外矛盾,如?何?勾人就如?何?恼人,如?何?恼人就如?何?勾人。

宗随泱偏头看?向裴溪亭,四目相对,裴溪亭无辜地眨了下?眼,笑?起来时眼尾上挑,一股子勾人心肠的模样。

这?个坏东西,宗随泱暗自咬了下?牙,表面?却不动声色,甚至笑?了笑?,说:“你的确还不够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