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寒松被詹别烨缠得脱不开身,自是不可能过来帮他。相持不下之际,殷洲白注意到站在傅醉怀身后不远处的青叶,心下窃喜,用眼神示意对方从背后偷袭。
青叶看懂了他的暗示,亮出灵剑快步奔向傅醉怀。
就在局势即将逆转之时,傅醉怀冷冷一笑,张嘴时一枚锋利薄片自唇角射出,飞刀般带着锐利的光,只有指甲盖大小,却正正划过殷洲白脖子
鲜血喷溅而出,对方被一刀封喉。
傅醉怀抹了把脸上的血,早察觉对方神情有异,捡起那把短匕一刀掷向青叶,后者来不及闪躲正中心口,惨叫一声摔在地上。
殷洲白摸着脖子里嵌入的飞刀,失了灵气后化作一片薄如蝉翼的透明软膜。瞪大双眼朝着傅醉怀,大概是死不瞑目,哆嗦嘴唇想说话,张嘴却吐出大片的血。
傅醉怀一脚踩他胸口,将那枚软膜捡起来擦拭干净,“当年宗主同时教授你我二人秘技薄翅蝉,你觉此物百无一用,听了一半就借故溜走,宗主于是将它传给了我。今日再看,你仍觉此物无用么?”
殷洲白抓挠着脖子,双目暴突死死瞪着他手里的薄翅蝉,睁着眼咽了气,再不可能给他回答。
二人四十余年的恩仇较量,就在这枚薄翅蝉中落下帷幕。
当初唐寒松在灵河设下阵法导致灵气逸散,没想到在这种时候竟成了他保命的底牌。
詹玉景手握的灵河剑乃是以灵河为力量根基,唐寒松咒文一念催动阵法,灵河剑震颤不已发出哀鸣。詹玉景的神识与它相互融合,不仅灵力受到极大压制,还要分去它所受一半痛苦。
阵法在灵河底部飞速旋转,接连爆出几排迸溅水花,手里的剑成了半透明状,詹玉景眼前一花单膝跪地。
唐寒松趁机结印打向他面门,被詹别烨扑上去一把抱住,左臂死死锁住对方不放,高声叫道,“阿景!快!杀了他!杀了他!用你手里的剑!”
詹玉景两手握住灵河剑站起,对面两人抱得密不可分,若是杀了唐寒松,詹别烨必然也不能活。
他捏紧了剑柄,浑身冒出冷汗,双目一眨不眨看着对面,这么也挥不下这一剑。
詹别烨知他心中顾忌,双目中老泪纵横。
二十年来每次意识清醒时,对着四面漆黑透不进光亮的石壁,他曾无数次迟疑过
若是早知去灵越谷那一趟的结果不是死亡,而是比死亡更加痛苦的折磨,自己还会不会如当时那样,毫不犹豫地选择盗取晶石。
然而,石窟中一切的怀疑和痛苦,都在看见詹玉景的那一刻释然了
玉树临风英姿飒爽的朗朗少年,是他在世上唯一的骨血,就那样活生生地从树影阳光下走进屋中,用无比清润的声音,略带不安地叫他一声爹。
那时他想,这是他和阿铃唯一的儿子。
如果他在阴暗石窟中二十年所受的苦,能换来对方一生在阳光下活得恣意,这么一算,一切都值了。
他曾经也是武林中傲视群雄的天骄,如今武功尽失残废一个,比起苟延残喘拖累亲人,慢慢摧折这些年来被磨得七零八碎的骄傲,其实,他宁愿在这一刻抱着仇人玉石俱焚。
灵河剑在轰鸣,詹玉景手心出汗,几乎要握不住它,双膝跪地捂着头痛苦不已。
好不容易救出的父亲,自己亏欠良多的父亲,他怎么能狠下心亲手杀死对方?
唐寒松又往他身上打了几掌,詹别烨吐出血,快要抱不住对方。声嘶力竭地大吼,几乎是在哀求,“阿景!让我去陪你母亲!阿景!!!”
詹玉景浑身颤抖,仰头时双目流出血泪,拎起灵河剑几步冲向前,一剑挥去,剑芒洞穿前面二人。
所有的挣扎痛苦都在这一刻终止,大片鲜血自两人腰背中喷涌而出。
詹别烨看见那血,终于释然地笑了,脚下一歪推着唐寒松,一并栽倒进旁边灵河的漩涡。
他双目微微一动,看向詹玉景,嘴唇扯了扯,大概是在叫阿景或阿铃。
随后被灵河的水花淹没,连带着张牙舞爪状若疯癫的唐寒松一起,将二十年的恩怨旧仇,一并尘封入灵河的泥沙。
挥出去的那一剑,用尽詹玉景所有力气。二人掉入漩涡之后,他浑身卸力跪在河畔,灵河剑脱手而出,在脚边莹莹闪着剔透的光。
聂承言拨开混乱的人群,看见河边被鲜血溅了半身的人,叫一声“阿景”,忙朝他跑过去,却有人比他更快,先一步奔过去抱住对方。
两人身上皆沾满血腥味,耳畔是绵延不断的冲喊厮杀。楚叶语搂住他的腰身,替他擦去眼睛底下的血,如劫后余生般,珍爱地抚摸他的后背,“唐寒松死了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詹玉景右手犹在颤抖,浑身冰凉,眼睫挂着血珠,说话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的,“我刚刚……杀了……”
“没事,没事。”楚叶语搂紧了他,像是想要将他揉进血肉,声音温柔极了,温柔到让詹玉景对所有的嘈杂声都视而不见,温柔到让他僵硬的四肢重新感觉到温度。
“死亡对詹伯伯来说,或许才是解脱。你做的没错,詹玉景,不管是谁站在你位置,都做不出比你更好的选择了你不要怕,我还在,我们还在,从今往后,就算你生气赶人,我们也永远不会走了。”
第21章211“我始终觉得,那时的你才是你本来该有的样子”
唐寒松和殷洲白死后,灵越谷与青醉剑庄的人联手,俘虏了对方带来的所有玄微宗弟子,暂时扣押在几座单独划出来的楼中。
这场混乱发生在灵越谷境内,楚家要收拾的烂摊子太多,詹玉景和青醉剑庄的人被安置在一起,先对伤员战损进行统计,两边人数伤亡情况清点清楚了,再说更多的事。
楚叶语给法象宗送了信,唐昌岳亲自带着人马过来接唐知晚。
詹玉景想起对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意放他们进石窟救人,在唐知晚临走那日亲自跟到谷口,对唐昌岳道了谢。
回过头时,他看见唐知晚正被侍女搀扶进入马车,神情恍惚魂不守舍的样子,整个人瘦削得像一片薄纸,脸色苍白眼睛却青黑,远远看去如鬼一般。
詹玉景想了想,恰好路边洼地开着几株颜色鲜艳的花,他折了一支,递到对方面前,“唐公子,此去一路保重。”
唐知晚一怔,转过身低头看去,是一只蓝紫色的鸢尾花,被细长的碧叶托着,很是幽静漂亮。
自唐寒松死后,这么多天过去,他一直行尸走肉般浑浑噩噩,直到此刻才如梦初醒,干涩的嘴唇动了动,轻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
凭心而论,唐知晚嫉妒詹玉景,嫉妒到叫他发疯的地步。
先是青醉剑庄故意陷害,再是摔断楚飞镜藏起的簪子,最后一道明灭符差点要他性命,这还仅仅是对詹玉景一人,对楚家所作所为更不必说。
这些底细对方一清二楚,若非詹玉景的性格不是落井下石的人,他简直要怀疑对方送这支花,是不是在故意炫耀羞辱。
唐知晚没有接,“事到如今你不该恨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