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玉景掀起眼皮,还未看清楚那张脸,就先听到一声阔别已久的轻唤,“阿景,他没伤到你吧?”
詹玉景和詹别烨同时在客栈消失,傅醉怀到处找不到人,以为是江客梦发现行踪悄悄将他们劫走,立即写信给青醉剑庄,让聂远锋带着救兵过来抢人。
聂承言得知一直苦寻不到的詹玉景在灵越谷,也坚决跟随父亲过来,两人率领庄内五千弟子日夜兼程,只留聂归梁一人留守剑庄。
聂承言接住了詹玉景,傅醉怀则一拳打在詹别烨胸腹。推开人过了几招,见对方失心疯般每每想越过他攻击身后之人,恨恨骂了句,烟斗挡开他手里的剑,“姓詹的混账,你给我看清楚,你要杀的那是你儿子!你和阿铃的儿子!你唯一的儿子!当初你为了让他活命甘愿以身犯险,如今却要亲手取他性命么?!”
这番话几乎是嘶吼出来的,詹别烨听进去了,双手一阵剧烈抽搐,眼瞳在黑白之间不断变化,挣扎得极为痛苦。好几次要收住剑势,唐寒松见状加强控制他的符文,右臂又不由自主地朝对方挥去。
体内两股抗衡的力量,快要将詹别烨撕扯成两半,痛苦惨叫一声,在清醒的瞬间猛然挥剑斩向右臂,那只手齐肩断开掉落。
他满头冷汗疲惫至极,从半空摔落到地上,仰躺在血泊中久久不能回神。
唐寒松控制他全凭种在右臂的符咒,断臂之后再不能拿他如何。詹玉景以灵河为剑实力无人能敌,没了这只傀儡,就更不可能近得了对方的身。
他岂能料到对方为摆脱控制,会对自己心狠至此,扑上去抓起那只血淋淋的右臂,颇为恼怒地扔到地上。
迎面有凌厉的风声逼近,是詹别烨左手持剑向他杀来,双目深埋怨毒的恨意,这一剑乃是奔着送他下黄泉。
唐寒松手头没有武器,再去画符已来不及,情急之下使出一招化骨掌,正中詹别烨胸口。
后者只觉被击中的瞬间,五脏六腑仿佛全都移了位,鲜血大口喷出,往后飞出十余米滚在地上。
詹玉景和聂承言上前欲扶起他,但稍微一碰,詹别烨都极为痛苦。
傅醉怀探他脉搏,仔细查看之下不由双目圆睁,喃喃道,“化骨掌……化骨掌……怎么会是化骨掌呢……化骨掌……”
聂承言问,“傅前辈,这掌法有什么不对么?”
詹玉景觉得化骨掌的名字很是熟悉,傅醉怀以前似乎跟他提过,隐约记起一点印象,不由惊骇地看向对方。
果然,傅醉怀转过身,抬袖指向不远处的唐寒松,带着浓烈的恨意,咬牙一字一句道,“老头子我就算有一天眼瞎耳聋,也绝对不会认错,当初让阿铃五脏尽碎、生不如死二十余年的,正是他刚才使出的化骨掌!”
第211章20“你我之间几十年前的旧账,今日该一并算清了”
唐寒松咧着唇,整张脸犹如用干枯树皮刻成的笑面,修复坤舆令与褫夺灵河的欲望,早已成为多年来压在他心口的巨石,不断摧折他的容貌、磨灭他的人性。
当年的事情败露,他的第一反应竟不是惊慌,而是得意地笑了,嘲讽詹家和楚家都是群被他玩弄于鼓掌的傻子那般,笑得残忍又阴毒。
唐寒松道,“没错,我方才用的正是化骨掌,当年要你女儿命的,也是化骨掌。”
他道,“可怜你们一家子人全都栽在我手上,到头来却连真正的仇人都搞不清楚,一个劲对着楚家说要报仇。老夫本来想看你们两家蠢货针锋相对鱼死网破,谁知姓楚的四个那么不争气,短短几年就抛弃阿晚喜欢了姓詹的小子,天天上赶着求人原谅,最后连楚家灵河都不要了灵河这种极品至宝传到他们手里,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当年詹别烨死战于灵越谷门口,被一箭穿心后弃尸荒坟,詹母带着灵石奔走逃逸,没跑出多远,遇到一批追兵来袭,为首者脸戴面具抢她晶石。
她以为是楚家的人追了上来,拼死护住晶石肩后挨了对方的化骨掌,跳入河中凭借极好的水性方才脱困。
唐寒松没能抢来晶石,折返回去检查詹别烨尸骨,除了遍体鳞伤外什么东西也没查出来。准备离开时,却有眼尖的属下意外发现对方还有气。
他稍作思忖,决定将人带法象宗囚禁。
晶石虽然不在詹别烨身上,但他毕竟是关于晶石的最后一条线索。如同一个诱饵,今日他为抢走晶石拼了命,早晚有一天拥有晶石的人也会折回来救他。
唐寒松还要说话,詹别烨已扑到他面前,红着眼发疯般向他挥剑
谁能料到二十年前的旧事还有这段隐情?若不是唐寒松横插一脚,他原本不必被囚禁成残废,詹母也根本就不用死,他们二人从灵越谷虎口逃生之后,或许还有机会能够一家团聚。
可事实就是那么倒霉,偏偏叫他摊上了唐寒松!他怎么能不怨,怎么能不恨?
詹别烨现在的状况打不过唐寒松,他扑过去之后詹玉景也立即跟上帮忙。
殷洲白掷出几枚钢珠想背后偷袭,被傅醉怀一根鹄矶丝打偏,收回时韧丝一勾,对方脸上的鬼面被划成两半摔落。
面具底下赫然是一张伤疤纵横交错的脸,每一道都细且深,密密麻麻像几张叠在一起的蛛网,陈年老疤已成了黑褐色,叫人看不清五官的位置。
傅醉怀捡起地上半只鬼面,盯着对方阴森丑陋的脸,鹄矶丝在手头一挽,“别急着插手别人,你我之间几十年前的旧账,今日该一并算清了!”
面具掉落的瞬间,殷洲白下意识用手挡住整张脸,常年不以真面目示人,似乎有些畏光。
然听完傅醉怀的话,他又执起袖中几枚钢珠,阴森森怪笑道,“好啊,好啊!老东西,你老婆死了,女儿死了,外孙差点也死了,几十年的大漠黄沙,怎么还没熬死你呢?既然你要跟我算旧账,那我今天就替玄微宗除了你这个叛徒,以告慰父亲在天的亡灵!”
两人过了几招,年轻时殷洲白就不是傅醉怀的对手,现在更不敌他。
不多时落于下风,被傅醉怀一脚踹开几米远,“眼下只有你我相对,你还在跟我玩什么装腔作势?莫不是几十年来戴着面具示人,早已把你自己假想成无辜者,忘了当年脸上这些伤是如何留下的么?你忘了,老头子我记得清楚得很!”
当年殷洲白的父亲对傅醉怀十分倚重,殷洲白由是生妒,担心父亲有朝一日会传位给这个外姓。
于是他同时找来两人,设计杀死父亲并嫁祸给傅醉怀,谁知殷父临死前用鹄矶丝划破他的脸,给后者争取逃跑的时间。
殷洲白虽然成功给对方安上弑师叛逃的罪名,却苦于傅醉怀一身高超的隐匿功夫,始终抓不住他。
多年来殷洲白习惯了将对方说成杀父仇人,念的次数多了,几乎要说服自己。对方这么一戳破,他仿佛又回到四十多年前那天晚上,爬起来反手扔出毒镖,咯咯笑道,
“我怎么会忘呢?鹄矶丝削金断玉,刺在脸上的感觉,我怎么会忘呢?!老东西宁愿让他的亲生儿子,下半生顶着一张不人不鬼的烂脸,也要拼了命放一个外姓弟子走!若不是我先一步杀死他,玄微宗宗主之位,恐怕早就落到你傅醉怀手里!这种担惊受怕、被亲生父亲抛弃的感觉,我怎么会忘呢?!”
傅醉怀道,“殷宗主一生宽厚仁爱,栽培弟子只论资质不问出身,这辈子唯一的败笔,就是生了你这么个狭隘阴毒的儿子!你可知他当初器重于我,乃是想让我做你的左膀右臂,辅助你将玄微宗发扬光大立威江湖!宗主岂会分不清里外亲疏传位于我?你又何时见我有过异心,想要与你争夺宗主之位?”
不管傅醉怀说什么,殷洲白都不会听的。
他坚信父亲当年要舍了他传位给对方,这个认知他坚信了四十余年,支撑他亲手杀死生父,并且毫不愧疚的活到今日,又岂会因为傅醉怀的几句解释,就将几十年聊以自慰的信念推翻,反思当年是否是自己做错了?
就算当年真的是他想错了、做错了,事到如今,他也绝不会回过头去认错的。
第212章210“就算你生气赶人,我们也永远不会走了”
傅醉怀一番话,激怒了殷洲白久埋的怨恨,癫狂般向他猛攻。两人一时僵持,傅醉怀以鹄矶丝勒住他脖子,对方也用一把淬毒的短匕抵着他咽喉。
稍进一寸就是鱼死网破,两人都想对方死,却不想搭上自己性命,相互瞪视不言,涨红着脸气喘如牛,冷汗一颗颗滚进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