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知晚道,“你不是说,有机会可以解开么?我们等解开了再结契好不好?”
楚飞镜半晌没说话,转过身将他往后推开几寸,一字一句正色道,“就算坤舆令有朝一日能解开,我也不会再与你结契了。”
唐知晚双目睁大,眼泪又滚了出来,“为什么?”
刚说完这话,他骤然联想到某个人,一把抓住楚飞镜右手袖子,果然摸到一只硬物。抽出来一看,正是之前他要对方摔碎的簪子。
楚飞镜一时不察被他抢了玉簪,伸手就来夺。唐知晚后退两步,死死捏着簪子一端雕刻的盘龙,咬牙切齿道,“难怪了……难怪……你不肯与我结契,是因为心里还念着詹玉景对么?!”
上一次他这么质问,楚飞镜尚且能回他两句没有,这次却是缄默不语,摊开手声音微冷,“还给我。”
唐知晚意识到对方这是默认了,简直快要发疯,捏紧簪子尖声咆哮道,“在遇到詹玉景之前,明明你喜欢的人是我!你怎么能变心啊?你凭什么喜欢别人?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对方只顾着发泄情绪,其余什么都不管不顾。楚飞镜闭了闭眼,应付这种失控的局面,是他最不擅长、也最不喜欢的事。
若是不相干的人,他或许早就一走了之,然而对面毕竟是唐知晚,这事应该由他给出一个解释。
“情之一字,初遇时不觉,深陷其中方知。在此之前我以为对你是情,直到遇见詹玉景,方才明白喜欢二字,本应是心驰神往、寤寐求之。而我对你,称之为十多年来的竹马之谊或许更为合适,若论眷侣之情,其实远远谈不上。日后就算你不嫁入楚家,我依然会看顾你身上的坤舆令,像从前那样待你,你也可以在灵越谷走动,这种相处与之前没有分别,对我来说也就够了,至于更多的,我给不了你。”
唐知晚听完,只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把将簪子摔在地上,捂着脑袋尖叫道,“你不要说了!你就是不想要我了!都是因为詹玉景,因为他出现你才变心了,你拒绝我就是为了跟他结契!”
那簪子一声脆响断成数截,楚飞镜盯着残渣怔了许久,俯身去捡那片龙纹,被唐知晚一脚踢开。
他抿着唇,将那只踢远的簪子拾起,借着烛光看见参差不齐的断口,再没了解释的耐心,声音比之往日还要疏冷,“出去。”
唐知晚很熟悉他的语气,知道对方是真的生气了,然而他满心只觉得自己委屈,质问道,“你赶我走?就因为我摔了詹玉景的簪子?”
楚飞镜捏着那只碎片,掌心被划出了血,心里烦到极点,抬眼时只剩满面霜雪般的冷凝,“出去。”
唐知晚气急,却又被对方这种神情骇到,抹着眼泪转身跑了,一面跑一面抽噎着骂他薄情。
楚飞镜低头看着掌心血渍,用手帕将碎片擦干净了,在满屋狼藉中默然站了会儿,方才出门叫下人过来收拾屋子。
第201章1“詹玉景,我只认你是我妻”
詹别烨的情况稳定后,不愿意在灵越谷久留,傅醉怀也想早点回青醉剑庄。詹玉景安抚了他们,决定找机会和楚叶语说说这件事,好叫灵越谷放行。
只是没料到,他没来得及去找楚叶语,对方先派人找上了他。詹玉景打好了腹稿,在心里将要说的事理了又理,这才出门去寻人。
楚叶语约定见面的地点,在灵泉附近一片洼地,倚靠灵河弯折处而生,叫做曼珠池。此处地势略低土质湿软,有许多天然形成的巨石,地面寸草不生,却开满终年不败的彼岸花。
有传闻说,此处是楚家第一代先祖受伤被晶石救活的地方,滴进土壤的血,后来长成这片血色花海。
也有传闻称,此处乃是楚家先祖与妻子定情之地,先祖去世后尸体飘入灵泉,妻子便在这里撒下一把彼岸花的种子,花簇沾染灵气所以常开不败。
不管是哪种由来,总归被称为鬼府冥灯的彼岸花,对灵越谷楚氏而言,却有着极为圣洁美好的寓意。楚叶语将见面的地方选在这里,叫詹玉景觉得不安。
他只身来到曼珠池,远远的看见坡下大簇大簇的彼岸花摇曳生姿,随风晃荡成一片火色花海。
稀稀落落的绿色萤火漫天飘飞,夜空如墨色倾倒,坠着几点朦胧星辰。
楚叶语蹲身倚在灵河畔,脚边是缓缓淌过的蓝绿色微波,掌心把玩一朵摇曳的彼岸花。乌发自雪白的肩颈披垂,细长妖冶的花叶,似乎成了肩上大红婚服点缀的纹样。
詹玉景脚下微顿,拂开两旁的花簇朝他走去。
楚叶语折下那只彼岸花握在指间,见他走近了,微微一笑递给他,“这几日我思来想去,总觉得欠你一样东西。前天逛到这片曼珠池才记起,你做了楚家四年男妻,我们却从未给过你一场正式的婚礼。”
詹玉景接过花,心念微动,身处这种场面,他已经预感到对方接下来会说什么。
想在事情更进一步之前把辞别的话说出口,然而楚叶语先他一步转身,拿起石头上放置的红色衣物。
“这是四年前大婚时我穿过的婚服,今早叫人将它翻了出来,料子还是干净的,但你穿上可能不合身。”
说着将它抖开,比之詹玉景的身量,果然大了一个尺寸,略微比照片刻,将衣服递给他,“一时半会儿赶制不出一件新的你要不要凑合着穿?”
詹玉景低头看去,这件婚服只穿过一次,里里外外与全新的无异。做工绣样无处不精,捏在手里能摸到浮凸的刺绣,偏偏材质轻盈,提起时轻巧得仿若无物。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楚叶语脸上,在对方狭长的眼瞳中,看见倒映的彼岸花连绵成海,中间是手捧婚服望着他的自己。
詹玉景读懂了暗藏其中的期许,抚平婚服袖口一片褶皱,犹豫片刻脱掉外袍放下孤墨剑,三两下披好婚服。
刚系上系带,便被楚叶语拽过去抱住。彼此婚服的颜色交叠,两个人紧紧贴在了一起,然后融化于这片血色如火的花海。
楚叶语拿出一块半个拳头大小的石头,通体洁白如玉,上面刻有两行名字,正是取自灵河的谒石。
谒石乃是楚家嫁娶之用,詹玉景没想到对方不光准备婚服,连这东西都备好了,拇指抚摸红色凹痕的纹路,雕刻的正是两人名字。
楚叶语覆住他手,连同谒石一并握住,微微低头下巴抵着他,“这块谒石虽然不能让你我结契,却是楚家世代以来姻缘的见证,我想总应该备上今晚谒石作凭灵河为媒,从今往后,詹玉景,我只认你是我妻。”
楚叶语划破手指,在自己名字上面抹了一道血印,然后安静地等着他,这大概也是独属于楚家的某种仪式。
詹玉景凝着未干的血红,那颜色在通透的石质上艳得扎眼,仿佛一种无形的羁绊,对方心甘情愿将一端系在身上,然后带着期许,将另一端递给了他。
他捏着谒石默然很久,低声道,“我今日来找你,其实是想告知你一件事。我们在灵越谷叨扰好几天,差不多该启程回家了,父亲和外公已经在收拾行李,最迟后天就走,到时候劳烦你提前招呼一声,给我们放行。”
楚叶语一怔,握紧他的手目光微冷,“回家么?……你要回哪儿?”
詹玉景道,“自然是青醉剑庄。”
他在那里长大,又在那里与聂承言明媒正娶成亲,能被称之为家的地方,除了青醉剑庄还能是哪儿。
詹玉景将谒石还给他,脱下婚服拿起孤墨剑,转身刚走了一步,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
楚叶语圈紧他腰肢,夜风穿梭而过,拂动灵河畔的彼岸花,又扰乱了几人心绪。
对方并未说话,困住他的怀抱像一堵牢不可破的墙,低声念了一句,詹玉景没听清,“你说什么?”
楚叶语道,“……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