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瓷片四碎,茶水溅湿了她的衣裙,她转身跑出正厅。小郑氏在厅外听到安庆林摔杯与斥责之声,又见安如莺跑出来,知父女俩不和而散,追上如莺道:“莺姐儿!”
安庆林道:“让她走!”
安如芸缩在一旁不敢触霉头,安贤良追了出去。
如莺身段轻盈,一身素色袍子,一顶僧帽,无珠钗环佩作累赘,故而跑得飞快。安贤良虽是个高个少年,但一身痴肥的肉儿拖了脚步,追了半天竟将自家妹妹追丢了。
如莺从自己父亲口中听得这噩耗,再不敢心存侥幸,只恍恍惚惚觉得天地间竟无自己立足之地。这世间没了她,自己便是那无根浮萍、荒野杂草、尘世间的一抹灰,活着再无滋味。那胸腔似要炸裂开地疼,不得排解宣泄。她不信她这般轻易将她抛下。
她一气跑了许久,跑过嘈杂闹市,穿过街衢巷尾,将人群车马喧闹抛之身后。
她实在没了气力,只得停住脚步,一手撑住巷中墙壁,双腿隐隐发抖,泪水似流不完,“噼啪”坠地。
她正伤心欲绝,忽闻身侧传来一个声音,道:“劳烦小师傅,我想问个道儿?”
如莺忙用袖子草草拭了眼泪,抬起头来看来人。但见一精瘦男子,身着绸衣,头戴巾帽,正微俯下身儿等她回话。见她抬起头来,似是吃了一惊,那目光黏她脸上再移不开。
这般无礼的目光令她顿感不适,她看了一眼巷口,正连着大街,道:“我并不识得这边道儿,您问旁人吧。”
说罢,朝巷口行去。
那人几步走到她面前,将她拦住道:“哎!小师傅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我看这边没有旁的人,只你一人,便只好来问你了。小师傅向佛之人,怎好将我一个迷途之人扔在此处。”
如莺见他立在自己身前,便绕开他往前走。那男子张开手将她拦住,如莺换了另一边,他再拦。如此反复几回,他一把将她抱住。
怀中香喷喷、粉嫩嫩一个活色生香的美娇娘,教那男子生了淫心,道:“小师傅,我家也是殷实人家,就你这张脸儿,做甚么尼姑,来给我做小的,包你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好日子享不尽!”
说罢撅着嘴去亲她。
她结结实实、劈头盖脸给了他一个大耳光。
这男子大怒,嘴里骂些不干净的话,抱着她将她压在墙上,凑嘴去亲她。她扯了嗓门大喊救命,那人捂着她嘴。她腿儿乱蹬,拼命摇头,一头青丝散落,一顶素色僧帽被甩了出去,滚落巷口。
祁世骁正散值,骑了马路过春申街。
他眼尖,一下望见街边巷口滚出一顶干净的女僧帽子。他并未放心上,御马前行,不见巷中有人出来拾。等人马经过那巷口,他不由朝那巷中看了一眼,见个男子搂着个女修士正欲行不轨。
那女子挣扎得甚是厉害,他驰马过去,那男子正想扇那女子耳光,他挥鞭相向,一鞭子绞了他的手,他再动弹不得。
那男子手腕吃痛,朝祁世骁看来。
如莺还在乱舞手臂,忽觉那作恶之人歇了手,抬头一看,他手被缚,再侧脸,便见巷口马背上坐着那许久未见之人。
青色公服素银带,墨发高束托乌纱。
她迎着残阳的光儿看他,眼眶一热,泪水又滚落了下来。
二一五 <春莺啭(蜜姜)|PO18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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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五
祁世骁再想不到,不过无意之举,救下的却是自己魂牵梦萦之人。
她是元月十六离的公府,现已九月末,他隔了一季、半年有余未曾见过她。他未曾过问她过得如何。三妹妹在祖母处,有意或是无意,总要在他面前提她几句。
他听闻她安好,夜深人静之时,心中才稍稍有些宽慰。
父亲提他婚事,他却未将他不再执着于娶她之事告之。他不是反复之人,既说了他对她的承诺作罢,便就罢了,但却未对父亲说真话。他想着时日长了,他与她的那些过往便也淡了,再与父亲提这事。
他白日忙翰林院之事,夜深人静之时,卧于床榻之上,她便似与他有约一般,夜夜临上他心头。
他更忙了,她便“来”得少了。待他迁至兵科给事中,常与父亲在书房中议事,她“来”得更少了。
他想这般便好。
待他再见着她,胸口那处竟是紧揪揪有些发疼,似有甚么物什破土而出。他见她一头乌油油青丝披散,一身宽绰绰素袍微敞,那卑琐男子竟也敢肖想她。一鞭出手,狠狠一拉,那男子跌滚在地,手骨“咔嚓”一声,惨叫起来。
她忙将自己素袍门襟掩住,方才恨不能跑向他,此时却是不敢看他,靠在墙上垂了头,任青丝遮半张小脸。
他下马走向她,路过那地上哀嚎的男子身旁,那男子以为祁世骁又要朝他下手,忙道:“官爷饶命!官爷饶命!我是隔壁坊的良民!这女子假扮尼姑,行勾引之事,我一时被她迷惑!我是良民!”散饿灵散散伍久肆灵饿
他面冷亦无旁的神情,忽地出手,朝那地上之人甩出一鞭,那人捂着口鼻惨叫一声,鲜血直喷。
如莺被那惨叫之声吓得一跳,朝地上一看,见鲜血自那人指缝中流出,不由惊诧地抬头看向祁世骁。
她肯定眼前之人是祁世骁,不是祁世骧。只他忽行此举,有些暴戾,比那人惨叫之声更教她吃惊。
她还未出声,地上那人连滚带爬,趴在巷口街边,又嚎起来道:“来人哪!官爷杀人啦!官爷抢尼姑啦!”
他满面鲜血的模样引得春申大街上的行人与两旁店铺中的人皆围了过来,也有人跑去叫官差的。
祁世骁又转身走回巷口,一队附近巡逻的官差赶了过来。领头差人见祁世骁身着七品青色翰林服,腰上却系六品银色鱼袋,上有皇上御赐绯色纹样。知此人身份不凡,礼道:“大人!不知发生何事。”
他道:“我是英国公世子祁世骁,此人当街作奸犯科,速速押了回去。”
领头官差亦未问那嚎叫男子话,令两个手下将那男子拖走,又将围观之人驱散。
他走向她,她捱了一会,才道:“大表哥。”
他听她声音沙哑,显是哭了许久,一把将她抱起,二人上马驰出闹市,一路出了城门,向京郊驰去。
她耳旁风声呼呼,青丝被风吹起,一顶僧帽被她捏在手中还未来得及戴上。他一声不吭,似在生气,她在他怀里亦不敢说旁的话。见二人越行越远,好似不是回法妙寺之路,忍不住道:“大表哥,我们去哪儿?”⒊2O942?
他道:“你想去哪?”
她想她便是丧家之犬,又被恶犬欺,已无处可去。好在有法妙寺,道:“劳表哥将我送回法妙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