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床梳洗换了衣裙,将那安家家仆唤来,细细问他。

安源地处晋西,县城不大,却是富裕之地。先是小股流民进城,入冬后天气再冷,流民愈多。渐渐流民中起了时疫,府中有采买丫鬟染了时疫,传给旁的丫鬟。

虞氏贴身丫鬟不幸染病,虞氏也未能幸免。

又因晋西与陕西接壤,镇北王遣军医来晋西,镇北王府军士接管了各个府县,染疫亡故之人统一焚烧尸身,虞氏竟是连尸骨也未留下。

如莺泪如雨下。

她又道:“你出安源时,衙门中已有镇北王府之人进驻了么?”

那家仆道:“是的,大小姐,好些事老爷也做不得主。那些人虽说是协助老爷治疫,但镇日佩刀戴剑地巡城,并不将老爷放在眼中。”

“那父亲……你来时他可好?”

家仆道:“老爷并不与他们争锋,他们便也不为难老爷。”

如莺想到旬月前,季洪已被朝廷擒拿,眼下镇北王说不定已反,安源许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她忽地想到祁世骁,便起身出了西厢院中。

丫鬟拿着斗篷急忙忙追出,道:“姑娘、姑娘,夜风寒凉,您披上斗篷!”

她匆匆裹着披风,丫鬟提着风灯,二人往大房赶去。

到了祁世骁院外,下仆见有女眷晚间前来世子处,道:“你们是何人?”

如莺上前道:“我要找世子,有急事,我是世子表妹,还请小哥代为通传一声。”?2⒌942

那下仆从前也遇到几回自称是世子表姐、表妹的小姐,在前院或是在花园,偷偷等世子,却从未见过这般胆大的小娘子,竟趁着大晚上直接上门。他道:“姑娘,对不住。世子晚间不见女眷。”

如莺道:“劳烦小哥,我是安如莺,我实是有要事寻世子。”

那下仆正不耐烦,忽地一个声音道:“安小姐?”

一九四 <春莺啭(蜜姜)|PO18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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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

如莺见来人正是祁世骁身边的青书。

青书道:“安小姐,你要寻世子?”

如莺与祁世骁头一回相遇,便是青书送她回的二房客院,日后又见过几回他跟在祁世骁身后。

如莺道:“是,劳你待为通传,我有急事。”

青书道:“安小姐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说罢转身,瞪了先头那下仆一眼。

如莺只略等了等,祁世骁便出来。他亦是旬月未见她,几步到她跟前,看着风灯烛火映衬下,更显苍白消瘦的她,忙道:“怎么今日回来了?”

她见着他匆匆行来,仿佛落水之人寻着了浮木,上前一步,捉了他衣袖,未语泪先流。

祁世骁未曾见过她这般失态,便是被季洪胁迫掳走,她亦未如眼下情状,他道:“莫要着急,你慢慢说。”

她红着眼道:“阿骁,镇北王是不是起事了?晋西……安源是不是已落入镇北王之手?”

他如今与季淮已彻底失去联络,季淮下落不明。

自朝廷抓了季洪,镇北王野心暴露,他尚来不及整合各处隐藏势力,亦未偷偷入冀,便不得不在晋中临时起事,晋西确实已落入他之手,安源亦未幸免。

他知她挂念家中,道:“是,镇北王已起事。安源如今已被他所占。”

她仅存的一点侥幸再难存下,睁着眼儿只看着他落泪,再说不出话。

祁世骁被她看得心中难受,道:“安源虽被镇北王所占,但他并不会滥杀无辜,你父亲一方知县,手无兵权,既构不成威胁,身居府衙,便也安全些。”

他暗道,你母亲恐也有季淮的人手暗中相护,多是无恙。

如莺恍惚听他道父亲安全些,便也知自己父亲并不是耿介意气之人,一心会往刀口上撞,自保之力尚有。她心心念念的是她母亲。她与母亲如今真真是兵荒马乱,天各一方。至于天人相隔之事,她并不全信。

她道:“好。朝廷可是派出讨伐之人?何时才能清剿逆贼?”

他道:“朝廷已是派出禁军,兵分几路讨逆。眼下尚在清剿隐藏势力,还未与晋中的西北势力交战。”

她攥紧他衣袖,泪水汩汩道:“我想回家,我何时才能回家?”

他觉出不对,道:“莺莺,出甚么事了?”

她道:“我、我安家家仆送了家信来,我母亲得了时疫去世了。我不信,我不相信。我母亲不会得了时疫,我母亲不会抛下我。我母亲决不会抛下我!她只有我,我也只有她。我梦见她将她的首饰都交给我,她还与我告别。可那不过是梦!那不过是梦罢了!梦如何能当真,你说,你说,梦怎么能当真?!”

她愈说愈激动,泪珠挂在尖尖的下巴上,瘦削莹白脸上一双眼儿显得愈大,攥着他衣袖之手一直未曾松,整个人似是摇摇欲坠。他扶住她双肩,低声道:“你说的很对,梦自是不能当真。家仆如何说的?”

她三两句将那家仆之言道尽。

他道:“家仆今日到的?所以你从岑府回来了?”

她点头。

他一时难辨真假。

按说有季淮相护,虞氏必比旁人安全。但时疫之事,一时不慎被染上亦有可能。虞氏最后连尸骨亦未留存,虽是镇北王之令要集中焚烧,但是中间若是季淮出手做局,亦不是没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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