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有刺客?羽林卫呢?羽林卫何在?”德妃扯着嗓子大声喊。
梁王妃一个眼神,漱玉点点头,袖中又是一道飞刀,只听得“噗呲”一声,刀尖刺入德妃的肩头,德妃一个踉跄倒地,她的贴身女使连忙替上前扶着她,撕下自己的裙摆,想要替她包扎:“娘娘!娘娘!来人呐,快来人叫太医!”
淑妃连忙挡在太后身前不管今日她能不能活,只要她死在太后之前,太后与圣人定然会厚待她的两个孩子。但倘若太后死了,她却还活着,如果她没有保护好太后,死了亲娘的圣人一定会迁怒于她,届时她的孩子们都讨不着好。何况,只要撑到羽林卫来,定然不会出事。
太后抓着淑妃的手,还不忘在人群中寻找她的侄儿媳妇的身影奕儿走前,可是把他的亲娘和媳妇都托付给自己了,若是奕儿媳妇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她该如何面对奕儿呢?
宁夫人既说摔断了腿,做戏就要做全套,今儿她索性就没来,想着就在宫里,太后娘娘和淑妃娘娘都在呢,一个是奕儿的亲姑妈,一个是阿琬的亲姐姐,有这两尊大佛镇着,能出什么事儿啊?她就放心地叫媳妇进宫去了:“这段时间你在家里,只怕待着也烦闷,今日便进宫去好好玩一玩吧。宫里有你三姐姐,还有太后姑妈呢,若有什么,你便找她两个去。”
可如今的宁夫人早知道梁王会发动宫变,她便是怎么也不可能同意叫媳妇进宫去的!
梁王人手有限,他集中绝大部分兵力去攻打宫门,只有一两千人去冲撞了这些重臣的府邸,想要去抓些重臣的家眷来这其实是他给自己留的退路。
他当然知道,这些重臣们或许不会因为妻儿的性命就犯下背叛君王,附同逆贼的大罪。但如果他失败了,这群女眷们就是他保全性命的筹码。
圣人信重的臣子们或许真的很忠心,但是如果抱全妻儿的代价只是向圣人美言几句,留下梁王这个逆贼的性命,很多人或许是愿意这样做的。
而圣人,为了体现对这些重臣们的信重和恩典,体现他这个做圣人的宽宏大度的胸襟,饶了梁王一命这个决定也是不难做出来的。
因为兵力不多,首先梁王就直接绕过了宁府这很容易猜到的。梁王妃一再上门而被拒之门外,连她带来的点心也不肯吃,这显然宁府早有防备,梁王也不信,宁奕走之前会一点后手也不留下。既然宁府早有防备,梁王手里兵力有限,也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到时候不仅人没有抓到,反而折损本就不多的兵力。
索性就直接去了卿家。
他选择卿家其实很好理解。卿垣是一品大员,卿知渊如今官拜四品吏部左侍郎,都是圣人得用的重臣,又是宁奕的丈母娘家,卿老太太和卿苏氏进宫赴宴,唯有卿江氏因为养胎而没有进宫去。若是能抓着卿江氏,那就好谈条件了。
五百名持刀穿甲的武士包围了卿府,拿了圆木撞门,更有架着梯子就往里头攀的。
好在苏氏有了卿垣与女儿的提醒,早就安排了巡逻,一时之间倒也抵住了。
管家想了想,大奶奶养着胎,老太爷,老太太,太太 老爷,都进府去了,如今府里能拿事的主子,可就二姑娘一个了。
可是二姑娘平日深居简出的,是个极其克己守节的寡妇,她如何能出来主持大局啊?
二管家说道:“大哥,如今事儿可容不得三思了,这样,您去报给二姑娘知道,我就去与大奶奶说,若是二姑娘不管,咱们也只好劳动大奶奶出山了!”
大管事点着头,正要往后院去呢,只看着一个素白衣裙,头上还戴着素银钗子的妇人提着裙子就赶了来那正是一向寡居,从不出门的二姑娘。
她沉着冷静地说:“不用去惊动弟妹了,她这胎本来就怀的不稳,别惊着了胎气。这儿,我来守着。”
大管事点了头,只见二姑娘捡起一把柴刀,手还有些发抖,却迅速补上一刀,把一个翻将进来的武士砍翻在地。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就算拿着刀,也只是把人砍翻,后背一道长长的伤口,却并未伤着要害。
旁边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立刻上头来,冲着这武士的脖子就是一刀,武士还没来得及动手,就死在了两位妇人的手下。
二姑娘赞许地看着她:“你做的很好!你叫什么名字,哪儿当差的?”
那婆子咧开嘴笑了,露出满口黄黄的牙齿:“二姑娘,老奴是专管倒夜香的马氏,人都叫老奴一声马婆子。”
二姑娘点点头,说道:“马婆子杀敌一个,赏黄金十两!”马婆子露出兴奋而激动的笑容,脸上的麻子都显得活跃了起来似的。
二姑娘提高了声音,她的手还在抖,可声音却很坚定:“卿府的人都听着!今儿夜里外敌来犯,咱们虽说不如敌人勇武,但我们有武器,有人!这就够了!今儿我在这儿放下话来,杀敌一人,赏黄金十两,上不封顶!杀敌十人,我允诺,放尔等后人良籍,若有战死的,卿府养着你们的儿女父母。诸位!我与诸位一同作战!卿淑月在此,拜请诸位与我一同保卫卿府!咱们同生共死!”血从二姑娘的刀上流下来,滴落到地上,还有些害怕的下人们在她的言语鼓舞下重振士气。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们或许几代人都攒不到黄金十两,但今日二姑娘许诺杀一人就许他黄金十两,多杀多得,若是杀够十人,子孙后代还能脱了奴籍!这简直是一步登天的好事啊!况且,二姑娘这个金尊玉贵的主子姑娘,也拿起刀来与他们一同杀敌,这叫下人们怎么不鼓起勇气,一刀又一刀的砍向敌人?
家丁仆妇们都只是没有练过什么功夫的普通人,他们没有什么花哨的,精妙的招式,他们只是堵着门,守着围墙,进来一个,砍一个,杀一个。柴刀不比军中用的好刀,砍多了就卷了刃,他们又把刀扔下,捡起已经战死的同僚们手里没卷刃的刀,又进行下一次作战。
二姑娘是极害怕的,她早就把自己困在了二姑爷死的那一年,永远的走不出来,永远的穿着那一身素衣银钗,抱着牌位怀念她的丈夫。
但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群强盗闯进她的家里来,烧杀抢掠,她必须要站起来保护这个家。她是姐姐,从前却总是靠着弟弟妹妹们保护,可是今日,也该她站出来,保护怀着孩子的弟妹了。
于是她几乎没怎么犹豫的,依旧穿着她的那身素衣银钗,坚定的走了出来。在生死面前,什么守节,什么寡居晦气的规矩,她都不在乎,从前束缚她的枷锁就此裂成了两半,如同她的素色衣裙上沾染的鲜血,缓缓滴落在地上,变成一朵荼靡血色花朵。
她说不清楚身上的鲜血是别人的,还是她自己的,她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和害怕了,她眼里似乎有一团火在烧,她要把这些胆敢入侵她的家的贼寇,都赶出去!一个不留!
她的女使紫苏紫罗也拿着刀守护在周围。
紫苏不忘对匆匆赶来的脆儿说:“脆儿,如今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这头有我们姑娘守着呢,你回去,好好护着大奶奶。别叫大奶奶担心。有我们在,今儿这门,他们就进不来!快回去吧!别叫我们分心!”
脆儿带着哭腔应了一声:“是,二姑娘,紫苏姐姐,多谢你们!”她匆匆又跑回去伺候江如吟。
紫苏看着脆儿跑远了,笑了笑,转头又是一刀劈在一个武士的身上。
武士反手一刀砍过去,紫苏的背上中了一刀,她一个踉跄,只觉得背上火烧似的疼痛,她能感觉到她的衣服渐渐被血濡湿,因为疼痛,她忍不住以刀做支撑,大口喘着粗气,眼见得那武士又是一刀,紫苏咬牙,弯着腰一刀捅向武士的肚子。
那名武士的刀僵住了,他的血从嘴角不断的溢出来,像一个破布娃娃似的,倒下来了。
紫苏咧开嘴笑了,她的牙齿里也渗出血迹来。因为失血过多,她的眼睛已经有些发晕发昏,可她还是咬着牙,一刀又一刀的砍着,冲在前面她从小就跟在姑娘身边,她或许见识短浅,可是在她心里,姑娘就是她最重要的人,只要她没死,她就不会叫姑娘受伤!
在模糊的刀光与血色之间,她仿佛间,又看见了梳着双丫髻的她,对着二姑娘说道:“姑娘,从此以后,奴婢就跟着您了,奴婢一辈子都伺候姑娘,一辈子都与姑娘在一处!”
她喃喃地笑着,用几乎没有人能听见的声音,呢喃道:“姑娘,奴婢,要食言了。”她像一只被风霜侵袭的蝴蝶,带着满身的血迹,轻轻地,倒在她的姑娘脚边,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第七十章 破晓
善仪殿里,漱玉利落地手起刀落,太后娘娘立刻就意识到,这必然是个经过特殊训练的杀手,她大喝道:“抓住她!抓住梁王妃身边的女使!”
梁王妃露出一个笑容来四个漱字辈的女使,可都是梁王庄子上精心培养的女杀手,要是能那么轻易地被抓住,那她们也走不到今日。
就在太后话音刚落,一群宫女蜂拥而上之时,漱珠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刃来,手起刀落之处,十数个宫女应声倒地。梁王妃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来任凭你是太后还是皇后,有多少宫女够你使唤,但只要羽林卫没能来,这儿,便是她说了算。
可她忽然觉得脖颈一凉,她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琬月悄悄地摸到她身边来,那一支钗子尖锐的钗头,正对着她的脖颈!
琬月把钗子逼得更近了:“梁王妃娘娘,请您叫您的女使们停手吧。否则妾身这手一滑,黄泉路上,也得请您同妾身作伴了!”
梁王妃咬着牙道:“好你个宁卿氏!真是好胆量!好身手!只是,难道你以为,挟持住了我,你们今日就能全须全尾的离开这儿吗?我告诉你吧!王爷带着人围攻善德殿,只怕羽林卫们此刻救驾还来不及,怎么还会顾及你们这些女眷呢?你若此时放了我,乖乖束手就擒,本王妃还会替你向王爷说上几句好话,留你一条命。”
梁王妃是梁王府的女主人,即使梁王对她算不上多么看重,可是她到底是梁王的正妻,四个漱不敢拿王妃的命去赌,于是举着武器不敢妄动。
琬月冷笑一声道:“你与梁王犯上作乱,是不忠不义之徒,如今你说的话,我一句也不敢相信。”她冲着四个漱大喝道,“若不想你们王妃命丧于此,就此停手!你们细想想,就算你们成功完成了梁王说的任务,可眼睁睁看着主母死在你们跟前,你们还能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