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垣只是说:“女婿这一去,你瞧,京城里头就风起云涌起来,梁王夫妻两个虽说被限制了进宫,可你看梁王妃如今日日都出门,梁王虽不出门,可府上日日都有宾客,只怕是有人要借机生事啊。我与大哥儿都在算是能得圣人几分重用的臣子,女婿又是立下赫赫战功的伐北大元帅。只怕早就是旁人眼中的眼中钉肉中刺了。早些预备起来吧,省得事到临头,咱们倒手忙脚乱起来。家里老父老母年迈,松哥儿福哥儿都还小,咱们家可经不起什么波折。”

两口子正说着话,就听见外头说:“老爷,太太,五姑奶奶身边的吉祥家来了。”

夫妻两个面面相觑自女婿走后,琬月一向深居简出,对外说的就是亲家母摔折了腿,她要床前侍奉。怎么忽的就派了吉祥家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不成?

苏氏担心女儿,心急得很,吉祥刚刚进得门来,跪下说了句:“奴婢吉祥,给老爷,给太太请安。”苏氏就忙不迭的把她叫起来:“快起来快起来!你怎么忽的就跑了回家来?可是你家姑娘出了什么事儿不成。”

吉祥忙说道:“回老爷,太太的话。并不是我们姑娘出了什么事情。只是我们姑娘想着,如今姑爷得胜回朝,只怕有些宵小就坐不住了,定然要闹出些什么幺蛾子来。老爷与大爷都是朝中重臣,必是首当其冲。请太太不然就干脆称病不见客,家里的家丁仆妇们,都组织起来,日日巡逻,出去的进来的,都细细盘查,免得吃了别个的算计。”

苏氏还没搭话,卿垣就先点了头:“琬姐儿说得很是。我们早就料着,若是有什么暗处的蛇虫,定然要借着女婿回京之前生事,你回去同琬姐儿说,就说家里都知道了。”

吉祥就点了头道:“是。”

苏氏之前是不知道外头的事儿。卿垣外头的事情,她一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但是丈夫和女儿都这样说,她也猜了个大概。

她定了定神,对吉祥说:“叫你家姑娘不用担心家里。女婿不在家,她婆婆也病着,叫你们姑娘千万小心,顾好自己,她从前就深居简出的,这很好,能避免许多麻烦事。不用担心我们。我们知道该怎么做的。”

吉祥就答应着去了。

苏氏对卿垣说道:“老爷,妾身这心里一直扑腾扑腾的跳个不停,慌得很。”

她是个内宅妇人,经历的最惊险的事情就是数十年前女儿元姐儿病逝。如今这事儿,明显就是有人冲着谋反来的,她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儿,心里就立时慌了神儿。

卿垣安抚着她:“没事儿,天塌下来,也砸不着你个妇道人家。只把家丁仆妇们都召集起来,一日三巡逻,平日里能不出去就少出去,咱们家算不上首当其冲的。”

苏氏道:“老爷,妾身不是担心咱们府上。而是琬姐儿才嫁过去,女婿又不在家,她婆婆还病着,若万一她有个什么好歹的!老爷!妾身可就这么一个女儿!”

卿垣忙安抚太太的情绪:“太太,你放心好了!女婿如今简在圣心,我都知道的事情,他能不知道吗?他定然是留了后手的,何况我们琬姐儿从小就聪明伶俐,她定然是没事儿的。你别担心。”

谁都没想到,在中秋宫宴之时,梁王就会发动兵变。

他手下除去自己养的三千暗卫,还有支持他的贵族们,以及他府上,庄子上养起来的兵士们,拉拉杂杂,也能凑齐一万之数。

但这一万人,精锐的或许就只有那三千人马。

是夜宫内外灯火通明,因是中秋节,每到中秋节,圣人会宴请部分重臣和皇室贵族,齐聚善德殿,共同庆祝中秋佳节。

宫中没有皇后,圣人也不打算再立后,如今宫里的实际掌权者就是德妃与淑妃两人。

中秋夜宴,也是德妃与淑妃两人操办起来的。男眷们由圣人赐宴,设宴在善德殿。而女眷们则由太后赐宴,淑妃德妃作陪,设宴善仪殿。

梁王今日称病没来,但梁王妃却到了。

琬月便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若是梁王当真是病重,身为妻子的梁王妃绝不会孤身一人前往赴宴。但若说是因着今日梁王夫妻屡屡被贬斥,心里惶恐,而不敢缺席宫宴,也是个能说的出去的理由。

但看梁王妃今日穿着打扮,一身金红色青雀花纹的翟衣,头上戴着十二花树钗的发冠,耳朵上是和田白玉的葫芦耳坠,打扮的珠光宝气,脸上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神色。身旁的女使,也并不是她一向喜欢带在身边的女使芄兰与卷耳,而且也远远不是之前的两名女使。琬月心里有些奇怪。

她假装惊讶地问道:“王妃娘娘今日这丫头倒面生。怎么不见从前的芄兰与卷耳姑娘?”

梁王妃笑着敷衍道:“哎,这不是中秋菊花开得繁了吗?芄兰那丫头去采花来我戴时,不小心被蜜蜂给蛰了,这不,脸肿了一大块儿,没法子进宫来。这丫头陪我这许多年,就跟我自己的妹妹似的,她受了伤,我心里也心疼,索性就把卷耳留下照顾她。反正我进宫从前也是常进的,没什么大事,就另外带两个女使,也就罢了。”

琬月打量了一下这四个女使,瞧着膀大腰圆的,不似正常女使的身材。为着女主人的体面,能带出去的女使们怎么也都是一副亭亭玉立的模样,这样膀大腰圆的女使,实在是少见。

她笑着说:“怪说这几个姑娘眼生呢。从前却是不曾见娘娘带过。”

梁王妃手心已经慢慢冒出点儿汗水来了:“是,这四个女使叫作漱玉,漱珠,漱宝,漱云。她们都是才从庄子上采选的女使。虽粗笨了些,可我现就喜欢些粗粗笨笨笨,老实本分的女孩儿。你是不知道啊,我们王爷是个荤素不忌的,但凡女使伸个腰搭上去,王爷就来者不拒。我身边的女使都被收用了好些个,也就这样粗粗笨笨的才好呢!”

她这话一出,旁边的楚王妃就一脸赞同的点头。楚王是圣人的堂兄弟,老楚王与先帝是亲兄弟,但到如今,关系已经不算亲近了。

楚王也没什么能耐,靠着爵位,哪怕荒唐些,贪花好色也好,吃酒耍钱也好,只要不沾朝政,圣人很能容忍他。

这位楚王不过年三十五岁,府上只说那些有名分的侧妃,庶妃,侍妾就就有几十个,没名分的家妓,通房更是数不胜数,楚王妃是最认同梁王妃说的这通话。她自己的女使也是用的面容 普通平凡极了的,为的就是怕被王爷看上了,要收了房去。

她当即就像遇着知音似的对梁王妃说:“弟妹啊,你真是说到我心坎儿上去了。我啊,就不耐烦那些妖妖乔乔的妖精儿似的女使。知道的是伺候我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奔着伺候我们王爷去的呢!女使啊,长得好看不好看真不要紧,再好看的,也是便宜了男人去。到底还是粗笨老实的更长久些!”

梁王妃见楚王妃开口说话,也忙道:“可不是嘛?嫂子,你是知道我的,我们王爷说一,我就不敢说二。他说要人,我还敢不给他去?这样的女使就很好,好歹长久不是?咱们这些做皇家媳妇的,看着光鲜体面的,外头认咱们是王妃,进了这个门,谁知道我们是个什么?都是男人说了就算数的!”

梁王妃就同楚王妃拉着手诉起苦来,这话题自然而然的就岔了过去。

梁王妃心里暗暗庆幸,好歹是楚王妃接着话茬子,她能把话圆出去。否则她还不好糊弄过去。

她心里暗恨,宁卿氏这妇人,眼睛倒利,她不过换了几个女使,这都被她发现了。若不是她反应快,引着楚王妃接了话,只怕就要暴露了。

琬月心里还是没按下疑虑,她端着酒杯,往席上去寻姐姐淑妃说话。

她端着酒杯,把她刚刚的疑虑低声说给姐姐听,面上却是笑着的,掩盖着她说的话。

淑妃就点了头,也借着酒杯说道:“你放心。”

说罢,她又提高了声音笑着说:“五妹妹,既你说如吟身子无大碍,那我也就放心了,若是孩子还是折腾,你就递牌子进宫来,我派太医回去。大家也都放心。”

琬月也提高了声音笑道:“这是自然,但凡要三姐姐你帮忙的,我可是不会客气的。”

姊妹两个俱都笑起来,谁也没注意在这欢声笑语,觥筹交错之间,明儿打了个手势,淑妃背后偷偷溜走一个不起眼的二等宫女。

第六十九章 宫变

宴会进行到一半,觥筹交错,女眷们宴饮着,庆祝中秋佳节,此时衣香鬓影,尽是欢声笑语之态。

忽的听见外头一阵吵嚷,太后蹙眉道:“那外头是哪个宫的宫人在吵嚷?真是没规矩!素云,你去瞧瞧,是怎么一回事?”

太后身边身着秋香色女官服饰的女官上前道:“是,太后娘娘,奴婢这就去瞧瞧。”

不等素云走到门前,忽的,一道寒光掠过,素云的脖颈上出现一道血痕,随即,她的身体软软地躺在地上。

素云的死,如同跳进油锅的水滴一般,迅速让整个善仪殿沸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