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月一听,心里一惊,就问道:“嫂嫂现下如何了?”

沈氏接过话茬子来:“如今不碍事的,大夫来,开了一帖安胎药,煎了药给你嫂嫂吃了,如今好好养几天就好。昨儿松哥儿叫你哥哥好一通训呢,要我说呀,那孩子也是该挨这顿训。这都两岁多了,整日里横冲直撞的,好歹是没把他娘撞个什么不是来,否则再说什么也晚了。”

琬月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姨娘,松哥儿才两岁多,哥哥就是与他说点儿说什么,他能记住吗?他若是能懂这些道理,他可就是个神童了,将来不说随了哥哥,十三岁考探花,便是十三岁考状元都成。”

沈氏却很坚持:“你哥哥当年那样小,才五六岁,我怀着你,什么也管不到,他自个儿管自个儿不算,你去了太太那儿,他还能替我,替太太照管照管你。松哥儿如今比他爹当年差几岁啊?就这样横冲直撞起来。乖孩子,你别管,叫你哥哥好好教训教训他。玉不琢,不成器的!”

苏氏也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若是个姐儿也就罢了,在家能待的日子有限,便是疼宠些也无碍嫁人之后的日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可好歹叫闺中做姑娘的日子甜些。但哥儿却不同,小时候不抓起来,日后不成器,我看上哪儿给他说媳妇去!”

见说不通两个娘,琬月只好闭了嘴:“我去看看嫂嫂去吧娘也是,也不提前与我说一声,我这倒空着手去看嫂嫂。”

苏氏就道:“我就是想同你说,那也得腾出空儿来呀?昨儿才出的事,你又是新婚,你嫂子和孩子没什么大碍,难不成我就遣了人去你婆家火燎了似的说你嫂嫂肚子里的孩子不妥了,叫你回去瞧瞧?那也太不像话了。索性都是一家子人,你两姑嫂向来好得一个人似的,她还能挑你的理儿不成?你嫂子可不是这种人!”

江如吟果然什么也没说,倒拉着琬月的手问她在婆家过得怎么样。

听她说一切都好,江如吟也露出个笑来:“听你说一切都好,我也就放下心来。你出了阁,便不说我,你哥哥也是晚上跟烙煎饼似的,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睡着就做噩梦,梦见你受了气,半夜里哭着跑回家来。我起夜时,就看见你哥哥坐在外头,我问他怎么不睡觉,他说做了噩梦,睡不着,也不知道你在宁家过得如何了。”

卿知渊是长兄,他从来都是一副稳重又可靠的样子,琬月知道哥哥疼爱她,却没想到,她出阁之后,哥哥这样担忧。

她忍不住红了眼眶:“嫂嫂,你与哥哥不要担心我,我过得好着呢,子瑜待我也好,我婆母也慈爱,再没什么不好的。倒是你,如今这胎不稳,还得好好养着才是。”

江如吟就摆摆手:“你呀,别惦记我。说真的,我觉得我自己这身子没什么不妥的地方,也能吃也能睡的,偏偏娘同姨娘都紧张得不得了,非要我躺在床上养养才好。要我说呀,我就是今儿都能下地。”

苏氏就轻轻拍她一下子:“你这孩子,胡说什么?那安胎药一副都没喝完,你瞎折腾什么?好好养着就是,旁的事,有我,有你姨娘,再不济还有渊哥儿呢。你只管好好养着,听话!”

江如吟就笑道:“知道了,我听娘的话!”

母女姑嫂们只是三天未见,却好像积累了好多话不曾说。

黄昏之时,就该回去了,苏氏拉着琬月的手,满脸的不舍:“琬姐儿,得空了多回来瞧瞧家里。”

琬月就道:“娘,您放心,我若是得闲了,就回家来!”

宁奕也讨他丈母娘欢喜:“娘啊,您老人家放心,若是我有空,我也套了车,带娘子回来看您!”

苏氏一叠声答应,又把回礼给提上。

回礼也是一样的八样礼,只茶礼的君山银针换成了碧潭飘雪,花雕酒换成了黄酒,点心则是卿家大厨房里的白案大师傅做的点心。其余的什么鸡,鸭,鱼,羊肉,糖都是大差不差的。这就是个礼来礼去,你来我往的礼数。

琬月婆婆给她做脸,苏氏这个娘也不会叫她在婆家跟前掉份儿,东西都是拿的好的,绝不以次充好。

回去的马车上,宁奕看娘子有些怅然,忙跟娘子表态:“娘子,日后你想回娘家去看娘,姨娘她们,但凡我有空,我就陪你回来。若是我要当差,你选了日子同我说,也不必你去娘跟前说,我去同娘说。你是嫁给了我,你的爹娘就是我的爹娘,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你想回去看他们,只管去便是。”

琬月就笑道:“果真?”

宁奕挺直了胸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琬月就道:“如今暂时不回去,但这个月下旬,我要去四姐姐那儿去。四姐姐生辰是那会儿,她刚生了孩子,手头紧,只怕是不会如往常一样办个小宴了。但我这个做妹妹的不能忘了她的生辰,得去看看她。”

宁奕道:“好,那日我若得空,我就送你去。若是我不得空,你便叫踏风那小子套车去。对了,我想起来库房里有一对福禄寿三星报喜金项圈,那项圈儿不大,咱们戴是不好看了,但瑾哥儿瑜姐儿却戴得。你到时候就给了他两个,也是我这做姨夫的心意。”

琬月点点头:“行,我回去就叫人找出来。”

夫妻两个计划着二十九那日去祁三郎府上给四姑娘庆生,哪知道宁奕却还是没能去成。

辽国点兵二十万,由辽国皇帝亲弟,辽国的豫亲王领兵,自裕阴山北面而来,翻过裕阴山,在离裕阴关二十里处安营扎寨,攻打裕阴关。

裕阴关守将韩世忠急报京城,请求京城增派兵马,前来抵御辽兵。

如今朝中分为两派,一派是主战派,他们认为,辽国点兵二十万,所图甚大,绝不能姑息放任,请求圣人点将点兵,前往裕阴关,助韩世忠击败辽军。

另一派则是主和派。他们认为,辽王此时出兵的理由是有辽国百姓于裕阴关内失踪,疑心是裕阴关内人士暗害。

他们认为只要就此事给出辽王一个交代,与辽王和谈,便可兵不血刃解决此事,其实他们何曾不知道辽王狼子野心,出兵绝对是为了钱和地两样东西。

但是辽军是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组成的国家,他们骁勇善战,而且很难斩草除根,一旦开战,即便我军能侥幸胜利,但得到的利益远远超出我国所付出的代价。所以他们主张牺牲小部分,保全大部分。

韩世忠的急报送上京城来两日,朝廷上就吵了整整两日,圣人一直一言不发,叫人摸不清他到底是何想法。

第五十八章 裕阴山

宁奕知道,圣人之所以一言不发,并不是拿不定主意,而是他想看看,这朝堂之上,到底还有多少人,是打着割地求和的念头的,正好连带着一锅端了。

但有人却认为,圣人一言不发,是拿不定主意。

于是在今日的大朝会上,吏部左侍郎柳岳岩再次进言,建议圣人放弃裕阴关:“裕阴关地处我朝极北之地,且土地贫瘠,既长不出一寸稻麦,又种不活一株果树。只有些许牛羊马匹,以算薄产。况此地民众愚昧,人口不多,臣私以为,若是为此一贫瘠之地,以致两国交战,实乃得不偿失之举。望陛下三思!”

圣人气极反笑:“这就是众卿家的意思?”

宁奕执芴出列道:“陛下,臣以为,一尺一寸当是国之领土,寸不能让。一老一幼当是国之子民,个不能丢。若仅仅以得失来论,今日割一城以换取片刻安宁,明日战火再起,难不成要再割一城?然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得一夕之安寝,起视四境,而辽军又至矣!①纵使我九州朝城池众多,也难满足辽王狼子野心!”

柳岳岩道:“宁大人未免太过危言耸听!辽国实力与我国相差无几,他得了城池,自然见好就收,何必再来与我军对战!况且一个裕阴关罢了”

“一个裕阴关罢了?”圣人打断柳岳岩的话,他站了起来,透过天子冠冕上的旒珠,如同苍鹰般的眼神盯住了他,“朕看诸君是高坐明堂太久,已然忘却为何为官了!”

圣人带着怒火的话说出口,众臣忙伏地而跪。

“朕的爱卿们,你们自幼读的是圣贤书,吟诵的就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可叫朕来看,你们却从没把百姓们放在眼里!”圣人冷笑道,“口口声声说着的是未开化的,愚昧的黔首。你们可曾想过,你们吃的稻米是谁种的?你们吃的牛羊是谁养的?你们穿的锦袍是谁织的?你们以为,仓库里会自己长出来粮食,你们以为,家禽家畜会自己长大,绫罗绸缎会自己织出来吗?今日但凡我们放弃了裕阴关的百姓,来日,所有的百姓都会对我们失去信任。一个失去民心的朝廷,一个不被百姓拥戴的朝廷,还会存在多久!”

主和派的众人知道,圣人这话是对他们的不满。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谁都不想成为那血流成河中的一具尸体。他们此时抖如筛糠,只是害怕圣人会因此责罚他们,而非对自己的想法有任何的后悔,若非要说后悔,那定然是没察觉到圣人的心意,和圣人唱了反调。

柳岳岩以头抢地:“是臣鼠目寸光,忘却了圣贤书中的为官之道,是臣糊涂,请圣人息怒!”

圣人又是一声冷笑:“朕看你不是糊涂,而是精明太过!”他袖子一挥,“高德用!既然朕这些爱卿们有悔过之心,朕也不好不给个机会。就把柳岳岩,高文,肖明山三人削去职位,贬为庶民,去看看,平民百姓的日子罢了!”

圣人点的三个,就是主和派里跳得最高的三个,也是平日里锦衣卫密报里查出来收受贿赂,为官不仁的事例最多的三个人。圣人早就想收拾收拾他们,结果他们却自己个儿跳出来把刀递给了圣人。

没有杀他们,完全是看在他们三个好歹不曾草菅人命,为官时是干了些正经事的。否则那就真是人头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