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茶点到底是宫内造的,柔修仪也算得上是有宠有子的,被殿中省御膳房等等殷勤着的,便是宫外也常见的玉带糕,也加了磨得细细的杏仁粉,别有一番细腻的味道。
柔修仪笑道:“我还记得从前在家里,五妹妹院子里的吉祥做的茶点好吃。如今到了宫里,样样点心都是精细极了的,可我总是觉得没有家里的好吃。那时咱们姊妹几个都在一处玩,便是吃几个外头一枚大钱一个的果子,也觉得心里畅快。原想着今儿咱们姊妹能见一面,可巧四妹妹又不得闲了。”
琬月就笑道:“三姐姐高居九嫔,日后还怕没有相见的时候吗?”
可谁都知道,宫闱深深,如今进了宫,便是两家人了,再不容易得见家人。
正伤感着,三皇子就到了。
这孩子长得虎头虎脑的,皇家管的很严,三岁起就进上书房,走路或许都还走得不是很稳的时候,却要三更灯火五更鸡的读书。
因着上书房内规矩严,中午时用午膳的时间只有一个时辰,上书房距离柔修仪处,就是坐轿辇,也得走上一刻钟,所以一般三皇子中午是不回来用饭的。
可是今儿特殊,三皇子也很想见见母妃常念叨的小姨妈。
“妾身给三皇子请安。”苏氏先起身道。
琬月紧随其后:“妾身给三皇子请安。”
若论亲缘关系,苏氏是三皇子的外祖母,琬月是三皇子的姨妈,本来是该三皇子给她们问安的。
可是这是皇家,皇家是天下最讲理也最不讲理的人家。
天地君亲师,君排在亲之上,先君臣,后亲缘。
在大场合里,不管是外命妇还是内命妇,只要是命妇,都谦称妾身。没有诰命的,则是自称草民。
苏氏乃是长宁伯夫人,琬月也有个县主的爵位,算是外命妇,因此称一声“妾身”。
三皇子忙快走几步扶起来苏氏,声音还带着些奶气,可做事已经算是稳重:“外祖母和姨妈这是作甚?快起来快起来,要是受了您二位的礼,岂不是要折了我这做晚辈的寿数不成?按理说,倒还该我给外祖母,给姨妈请安呢。快起来吧!”
苏氏顺着搀扶起身,笑道:“虽是至亲,可是礼不能废。”
柔修仪笑吟吟的道:“瑞儿快来,你外祖母就不必说了,你怕是从前也见过的,这是你排行第五的姨妈,也是最小的一个,你就叫一声小姨妈就是了。母妃从前在家里时,同你四姨妈和小姨妈最要好的。可惜你四姨妈今儿不得闲,否则也叫你见见她才好。”
外祖母只有一个,苏氏已经两鬓斑白,当然不会认错了,再加上去年皇后娘娘千秋节,苏氏也曾进宫道贺,只有琬月因着得了风寒没去,便没见过。三皇子从前从未见过姨妈们,只听母妃说过,她家里姊妹五个,最大的姨妈早夭,二姨妈守寡在家,四姨妈五姨妈都同母妃一个爹的,在闺中时最要好。
三皇子是个孝顺孩子,虽然没见过这位姨妈,可这是母妃闺中最要好的姊妹,三皇子也对她多了几分亲近。
“瑞儿见过外祖母,见过小姨妈。”三皇子行了个晚辈礼。
苏氏母女两个哪里敢受他的礼,连忙避开了,侧身还礼。
苏氏拿出一个小盒子来:“咱们祖孙到还算得上是第一回见面,这是外祖母外祖父替你准备的。不是什么很稀罕的物件,只是我们老两口的心意罢了。”
那盒子里是一对白玉雕成的福禄寿三星项圈。白玉不难得,可难得的是一整块能雕成项圈的白玉。这白玉温润如油脂,正是白玉中的上等好玉。
便是皇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样好的项圈也不多见。
苏氏也废了好些功夫,光是寻摸这块玉,就花了不止一两千两银子,还不说买玉,雕刻的钱了。
琬月也准备了一份见面礼,是一把长命锁,通体纯银打造,嵌有七宝,乃是珍珠若干,玛瑙数枚,蓝宝一枚,红宝两枚,猫眼石,碧玺石两枚,黄水晶两枚。
宝石里头只有蓝宝是最大的,大约有大拇指那么大,旁的宝石都不算很大,但设计得很好,以蓝宝为主,其他宝石呈众星拱月一般拱卫蓝宝并中间的寿星图案。显得熠熠生辉。
东西不算顶贵重,但样式独特精致,难得一见。三皇子也爱不释手。
柔修仪嗔道:“母亲,五妹妹,你们也真是的,瑞儿还小呢,哪里用的上这么贵重的东西?”
苏氏笑道:“咱们三皇子天潢贵胄,什么好东西用不得的?况且三皇子也是我的亲外孙,琬姐儿的亲外甥,我们难不成一个见面礼也给不得了?”
柔修仪笑道:“好啦好啦,是女儿的不是。瑞儿,还不谢过你外祖母,小姨妈?”
中午的席面自然是非常丰盛的,圣人为着给柔修仪做脸,也赏下来四道菜。
菌菇火腿煨野鸽汤,八宝鸭,凉拌素山珍,佛手酥。
这几道菜,就是柔修仪自己去点,花点钱也能点到,但圣人赐的是体面,是圣人的看重。
圣人这几道菜一赐下去,哪怕圣人已经十来天没去柔修仪处了,可大家也都知道了,圣人心里,柔修仪依然算得上是说得上话,有地位的。
就算是会见家人,但是宫里有规矩,便是皇后娘娘,也不能留家人在宫中过夜。宫门于晚间亥时初,但后宫落钥为酉时末 ,即黄昏时分。
这是因为前朝末帝的缘故。前朝末帝有位瑶妃,瑶妃的嫂嫂是个绝色美人,偶然间被末帝看中,便假借瑶妃思念娘家人的名义,强留臣妻在内宫,以致这位夫人不堪凌辱,自尽身亡。
故而为了避免瓜田李下之嫌,但凡内宫女眷会客,圣人都不到场,也都不留女眷过夜,最多到下午申时过半,就要请内宫妃嫔们的女眷离宫。
故而用过午膳,三皇子就告辞去上下午的课去了。母女姊妹们聊了一会儿,便有内官来提醒:“修仪娘娘,时辰不早了。”
柔修仪满脸的不舍,她拉着琬月的手道:“时间竟然这样快,眼瞧着你们就该回去了。下次再见,却不知道是何时了。”
她眼睛红了,却不能流泪,深宫里头,流泪是大忌,容易叫人说成是对圣人,对皇后娘娘心生怨怼,叫人做文章。
“这儿风倒是大,怎么我也竟被风迷了眼。”她揉着眼睛强笑道。
入宫来搏个富贵,是她自己做的决定,可如今困在深宫,连寻常妇人受了委屈也能回娘家诉诉苦,可她连见家里人一面都不容易。
苏氏拍了拍她的手:“等娘娘这胎落地了,或许咱们会有再见的机会。”
柔修仪妊娠有功,若是这胎落地,怎么也得是个妃位。
妃位的子嗣落地,便可请娘家人来,就在自己宫里办个满月宴席。
苏氏说的便是这个。
第二日,就迎来一个熟客。这正是江如吟的母亲江太太。
可她并不是来看女儿的,而是来找苏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