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真是破费了。”苏氏假笑着冲廖氏说道。
“哪里哪里。”廖氏脸皮厚,完全不在乎苏氏是在说反话。
“淑姐儿来,二婶子这许多年不见你,你都长成个大姑娘了。”苏氏冲二姑娘招招手,“二婶子前些时候得了一对点翠流苏的簪子,这簪子最合适咱们淑姐儿戴了。你拿去,回头梳了头,戴着这簪子,漂漂亮亮的出门去。”
点翠簪子可不算便宜,主要是这工艺难得,全京城能做点翠的银楼和金铺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十家,所以点翠的簪子,起码也得上百两一支,更别说一对了。这对簪子做工虽不是顶好,可是没有个三五百两银子,也是买不下来的。
二姑娘懦懦道:“二婶子,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同样都是卿家的姑娘,四姑娘就算吃穿用度上不比琬月有一个亲娘,一个养母贴补,可卿垣因着有个好老丈人,虽也是外放,到底能挑几个富庶点儿的地方去。卿垣又精得很,知道哪些钱能拿哪些不能拿,家里经济情况一向不错。四姑娘今儿穿的藕荷色滚边镂云开月裙儿,是妆花缎子,一匹就得八十两,戴的芍药排珠簪儿并一朵芍药绢花。排珠簪上头的珠子品相极好,一支排珠簪就要花一百两,比起簪子来说,绢花倒是不怎么值钱,可是那也是上好的绢和堆纱做的,怎么也得花五两银子。耳朵上戴的白玉葫芦耳坠,手上戴的是赤金七宝镯子。
可二姑娘呢?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天青色裙儿,戴着一对绒花,辅以一对细细的金钗子妆扮。那金钗子不仔细去看,怕是都看不出上头雕的什么纹路。耳朵上戴的是一对银制的兰花耳坠,最多不会超过二两重。手上光溜溜的,什么首饰也没有。
都是庶女,她这一身装扮,连四姑娘头上一支排珠簪都比不上。
廖氏本来就抠门,卿培才干不如两个弟弟,上回还站错了队被贬官,不想着老老实实的挣俸禄也就罢了,哪里还会有别的生财路子?
廖氏自己嫁妆也不丰厚。她娘家官位不高,家底也不丰厚,子嗣却多,生了四个儿子六个女儿。廖氏排第四,夹在中间,上头的哥哥姐姐娶得娶嫁得嫁,家里的钱折腾进去不少,后头还有两个妹子要嫁呢,自然不可能有多厚实的嫁妆。
庄子铺子那是一概没有。家里拢共就四个,三个哥哥一人一个,她爹妈留一个,几个女儿一样都没有。
没有能生财的庄子铺子,她的嫁妆用一分少一分,儿子又还小,她总想着多给儿子扒拉些东西。自然庶女的份例也不会多。好在二姑娘姨娘还算是得宠,能稍微贴补一点儿。可卿培自己又能有多少东西?
二姑娘不敢要那么贵重的礼物,可对苏氏来说,这可真的不算什么。
她的琬姐儿小时候,摔了不知道多少玉的,琉璃的,翡翠的,玛瑙的,古董瓶儿都摔了几个。可苏氏眉毛都不抬,又叫拿钱填补上就行。
苏氏给她礼物,也是在是看淑姐儿可怜,要出阁的姑娘了,首饰盒里头一件好东西也没有,在外头还好些,在京城,那可是先敬罗衣后敬人,你不排场些,别人就要背地里取笑你的。
“诶哟,弟妹啊,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哪儿戴得了这样好的东西?没得折了她的福气。我替她收着,等她日后成了亲放进嫁妆盒子里头,也算是体面不是?”廖氏看着这簪子不错,回头给儿媳妇留着多好。这可是点翠簪子呢!她都没有几支,这小妇养的东西怎么配有?
“这就不劳烦大嫂子费心了,等淑姐儿成亲,我这做婶娘的自然也有添妆。”苏氏瞥了一眼廖氏,又对淑姐儿道,“来,好孩子,你拿着。日后在京城啊,那可是先敬罗衣后敬人,你穿戴得不体面,可容易被人耻笑啊。”
淑姐儿抬起头,看了脸色不虞的嫡母一眼,到底还是接了这簪子:“多谢二婶子。”
卿老太太也是一肚子气。瞧老大媳妇这眼皮子浅的,把孩子养成什么样子?怯怯懦懦的,将来出了门子,这股脾气怎么不叫人担心她要被人欺负了去?
老大俸禄再少,可是就养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连女儿穿戴都供不起?
“这段日子,淑姐儿同我住。”老太太一锤定音。怎么也是她们家的孙女,就是妾生的庶女又怎么样?难不成就不是她儿子的骨肉了?养成这个样子可不行,她得好好教教才行。
“娘,这,您年纪大了,别吵着您。”廖氏还想着呢,回头叫个人去淑姐儿那头借来,这借是借了,难不成这做女儿的还能催着嫡母还一对簪子不成?可老太太院子里她怎么好去要呢?
“我年纪是大了,可我这孙女自小就不在我身边,如今要嫁人了,我想同淑姐儿亲近亲近,也不成?”老太太这话一说,廖氏哪敢开口?要是她执意不许,老太太岂不是要说她不孝,不允老太太同孙女亲近?
“覃氏来了没有?”老太太还是不放心,怕老大媳妇这眼皮子浅的克扣孙女嫁妆,老二媳妇虽然正直,可是到底淑姐儿是老大家的孩子,老二媳妇哪儿能越俎代庖,人家嫡母还在呢,就去管侄女的事情?
后头闪出一个穿着秋香色裙子的妇人来,她身材纤弱,带着些弱柳扶风的气质。卿培就喜欢这一款的,覃氏入府快二十年,一直都得宠,除了容貌身段合卿培的眼,她也是个聪明知进退的女人。
她知道太太定然不会好好办女儿的婚事,故而哪怕这一去大半年不能见着老爷,说不定老爷回头有了更喜欢的新欢就忘了她,她也要跟着来。覃氏虽然人微言轻,可到底是二姑娘的生母,有她看顾,二姑娘的婚事也会比全由廖氏一个人来办体面些。
“奴婢覃氏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万福。”覃氏一副娇弱的样子,可说话却不娇弱,倒带着些干脆利落。
老太太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既跟着来了,必然也是心疼你姑娘的。你们太太年纪也一年一年上来了,这婚事前前后后这许多琐事,只怕她也顾不上来。到底你生养淑姐儿一场,她的婚事你也该出些力。这样,她的嫁妆就由你来办,每个孙子孙女婚事,我这里都有表示。淑姐儿是头一个出嫁的,我同她爷爷这里出一万两银子,公中的例子也有一万两,再陪送一个铺子。这些,你拿去看着办,有什么不知道的,只管来问我。旁人不敢插手。”
这个旁人,说的就是廖氏。她早就想着借着淑姐儿成亲捞上一笔,不然她这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怎么会千里迢迢的回来给个庶女备嫁呢?
还不是想着,卿家子嗣婚嫁的分例里头,庶女庶子一万两银子并一个铺子或是庄子,嫡子嫡女是一万五千两并一个铺子或者是庄子。老爷子老太太那头肯定得添一笔,老两口出手大方,说不定就是七八千两银子。就是能捞一半,那也是好的啊。
何况这只是嫁妆,办酒席,采买东西,样样都有油水捞,怎么不好?
可老太太竟要覃氏这个贱妇去盯着办,那是覃氏亲女儿,如今又得了老太太的话,覃氏不得像条狗似的死死咬着二姑娘的东西不放啊?那她嫁妆上头,可怎么捞钱呢?
覃氏却大喜过望,她响亮的磕了一个头:“奴婢多谢老太太!”抬起头来,额头都红了,可见真心实意。
老太太倒笑了,这倒是个真心对孩子的。作为正室,她天然的不喜欢妾室,可一心为孩子的母亲,却得老太太几分偏爱。
“酒席采买一应事宜,就老大媳妇老二媳妇一道儿办吧。”廖氏到底是正房太太,为着儿子脸上好看,老太太也不能全剥了她的权利去。庶女成亲,廖氏这个嫡母却一点儿沾不上手,外头会觉得他们家宠妾灭妻,这能好听吗?就两个媳妇一道办,就算捞点儿,老大媳妇也不会太过分。
苏氏是一百个不愿意接这烫手山芋。廖氏明摆着不在乎庶女的面上好不好看,她就想往自己腰包里头多捞点儿。可是老太太绝不允许这婚事办的跌份儿。办的好了,老太太是高兴,可苏氏不想去跟廖氏那抠门鬼掰扯来掰扯去的。可要是顺着廖氏的意思,老太太那儿却又怎么交差?
“这,娘,淑姐儿到底是大嫂的女儿,我这当婶娘的。。。。”苏氏意图拒绝这门苦差事。
老太太打断了她的话:“老二媳妇,咱们卿家的姑娘都是一家人,亲姊妹,你替淑姐儿出力,你大哥只有感激你的。要是有人有意见,那就冲我来!”
苏氏被那句“一家人”说动了。不管亲不亲近,可旁人看来,她的琬姐儿与淑姐儿就是一家里头出来的姊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淑姐儿婚事办的不好看,琬姐儿日后说亲也不好说,怕叫别人觉得卿家做事小家子气的,倒连累她女儿。
罢了罢了,兹当是她做件好事,给女儿积福德罢了。否则她是真不想管这烂摊子!
“是,媳妇明白了。”苏氏想通了,就答应了下来。
二姑娘满心感激:“多谢祖母,多谢二婶娘。”
她话没说完,可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老太太暗自点了点头,知道好坏,不一味怯懦,还算没被老大媳妇养得太傻了。
第十七章 八宝狻猊香炉
老太太岁数大了,还有个老太爷在呢,即使要二姑娘住福寿堂,二姑娘也是住东厢房。
好在大太太廖氏抠门,二姑娘身边的女使比起同卿家分例规定的并不足数。
一等女使只有一个,二等的两个,三等的也只有两个,粗使的根本就没有。
廖氏原话是这样的:“都是粗使的,哪个院子不是做活?咱家又不大,就我院子里的这几个,也足够使唤了。”
廖氏屋子里头八个粗使,卿培院子里头八个粗使。这十六个粗使就要做府里所有的洒扫,浣衣等等粗活累活,月钱却还是最少的,往往忙不过来。人就那么几个,事情有轻重缓急,光是洒扫一样,就自然是先洒扫男女主子的院子,然后再洒扫公共的区域,最后才能轮到姑娘同姨娘们的院子。
覃氏到底还算得宠,二姑娘也是大房唯一的姑娘,粗使们做事也还算尽心。可就算这样,也有忙不过来的时候,三等女使也当半个粗使的来使唤做活儿。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否则总不能啥也不做,就干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