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奕却顾不上看孩子,他焦急地说道:“我娘子呢?我娘子怎么样?”

稳婆笑眯眯地说道:“王妃力竭睡过去了,一切都好着呢。”

“好好好,那就好,我娘子没事儿就好。”宁奕咧开嘴傻笑,顾及自己没换的衣裳,他只隔着门看了看两个孩子,温柔地说道,“你们两个小东西,可叫你们娘吃尽了苦头!”

孩子们似乎是有些不满意父亲的话,咧着嘴大哭起来,宁奕又忙着哄孩子们别哭。

琬月半梦半醒间,听见郎君与孩子的说话声,只觉得日子好像就这样,倒也不错。来到这里,有苦也有甜,这世上难免有许多不如意之事。可既来之则安之,她有许多的事没办法去做,可她也有很多事可以做,她也能够在这个陌生的时代,用自己的能力去努力让一些姑娘们得到庇护,让自己的存在更有价值,和自己所爱的,爱自己的人一起生活,那就也不算是太过无趣吧。

书本上的故事走到尽头,但琬月故事还没走到尽头。她会有许多个值得记载的日日夜夜,直到她走到生命的尽头。也许当她离开人世的时候,也还存在着她的故事。

(全文完)

番外一 福哥儿的烦恼

福哥儿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有福气的人,虽然年幼时就丧父,可是跟着母亲生活在外祖家,他一点儿委屈也没有受。

但唯有一件事,叫福哥儿一直心中郁郁他渴望像五姨父一样做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可他的母亲却一定要他走科举,如同他的大舅舅一般,做个文官。

福哥儿知道,他娘是为了他好,武官得是真刀真枪上战场拼杀出来的功勋,才能升职。哪个武官的身上不是一身的伤?而文官就不一样了,那文官可是清流。在朝堂上,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只要自己循规蹈矩的,便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是,福哥儿读书是真的觉得读不进去,他更喜欢习武。姨父给他找的武师傅,那是真的战场上退下来的武官,那是有真本事的。

就连那武师傅也对宁奕说道:“王爷,您那位外甥,可说得上真是有点儿天赋的,教兵书也好,习武也好,一通百通。他自个儿又有恒心,但凡是不会的,就加班加点的练,下官瞧着,若是能走武举,当真是个不错的苗子。”

宁奕却摆了摆手:“这事儿就不必再提了,我那二姨姐是个犟脾气,她不许福哥儿走武举去,这么些年也没说通,如今只怕也是不成的。就权当他练武读兵书,是个兴趣消遣罢了。”

哪知道福哥儿胆子那般大。他娘叫他自个儿拿了户籍去报科举,他却拐了个弯儿,拐到武举那头去了。

武举比科举早考几日,他就硬生生瞒到去考武举那日,一家子才知道,福哥儿拿着户籍去报得,不是科举,而是武举。

二姑娘气得拿着鸡毛掸子就追得福哥儿满屋跑:“你个孽障!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我叫你去考科举,你面儿上答应了,却阳奉阴违的去报了武举去!想来你这些年读的书都是唬我的!你就去报你的武举,那战场上刀剑无眼,你是不畏生死的,倒显得你娘我是个贪生怕死之徒,不敢叫你去上战场去,是也不是!”

福哥儿一边躲,一边一言不发,等他娘打够了,骂够了,把这股气发出来才算完。

二姑娘气得很了,偏偏打不动了,把鸡毛掸子一扔,就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道:“我是管不了你了。可你也得想想,娘不让你去考武举,为的是什么?为的是我自个儿吗?还不是为着你!那战场是那么好上的不成?你是光看着你姨父外头的光鲜,你可曾知道,每每你姨父要出去打仗剿匪,你姨妈那是整夜整夜睡不好,整日挂心。你姨父如今这般地位,都是靠他自己一刀一剑拼杀来的。我问你,若你当真在战场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日后你下半辈子怎么过?你娘我百年之后,要如何与你爹交代?如何与你故去祖父祖母交代?我好去告诉他们,咱们家这唯一一点儿血脉,也断了,葬送了不成?”

“福哥儿,你看你把你娘气得,还不快跟你娘道个歉!”廖氏匆匆赶来说道。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说是福哥儿在挨打,赶忙过来劝架。

廖氏从前是不喜欢二姑娘的,就算是二姑娘嫁了也不喜欢她。可二姑娘遭了难,她却升起了些慈母心肠。福哥儿跟她没什么血缘关系,从前她是可怜福哥儿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只能跟着娘在外祖家住着,事事都偏袒一些。人心都是肉长的,渐渐的,她倒当真把福哥儿看做是自己的亲孙子般了,听见下头人说二姑奶奶在打福少爷,她连忙跑来劝架,嘴里还喘着粗气,轻轻地拍了福哥儿一下:“你这孩子,还真是,有什么事儿与你娘好好说就是了,怎么惹得你娘动这样大的气?”

二姑娘气道:“母亲,您不要管他!这孩子胆大包天,竟瞒着咱们偷偷去报了武举。不是他今儿去考试了回来,我还不知道这件事。您说,他该不该打!”

廖氏瞠目结舌,她是知道二姑娘有多么希望福哥儿去考科举,将来有出息的。福哥儿一直以来都既懂事,又乖巧,她怎么也想不到,福哥儿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你,福哥儿,你同外祖母说,你当真考武举去了?”廖氏拉着福哥儿的袖子,仰着头问道。

福哥儿如今已经十三岁,个头比起廖氏足足高了一个头,廖氏不得不仰着头问他。

福哥儿点了头,廖氏也忍不住打他一下:“你这孩子!这难道是儿戏不成吗?你报了武举,日后科举还能考的成吗?你娘叫你考科举,那是为着你好!家里你外公,二外公,你大舅舅,你舅舅,哪一个不是做的文官?这条路平坦得很,你却偏偏不走,要去考那劳什子武举!那可是要真刀真枪上战场的啊!你这孩子!”

福哥儿终于忍不住了:“外婆,娘,你们都说是为了我好,替我打算,可你们却从来不曾问问,我到底喜欢什么。幼时我就同娘说,我要学武,我要去考武举。可娘一定不同意,这么些年,我同您说过多少次,我喜欢习武,我想做将军,我想考武举。可您总是不肯听我的话。您觉得替我安排好了一切,可那不是我喜欢的。”

二姑娘流着泪说:“你如今,倒是怨怪上了我不成?”

福哥儿低下了头:“儿子不敢。只是娘,您想用您的经验替儿子铺好路,叫儿子的路走得更平稳些,儿子领您的情。但路是儿子自己走的,好不好走,只有儿子自己才知道。”

良久,二姑娘才疲惫地说道:“儿啊,你长大了,娘是管不住你了。你既有了主意,那便走你自己的路去吧。只是这条路若是不好走,日后可别后悔你今日的决定。”

二姑娘是不答应也得答应了。武举已经报了名,今儿福哥儿已经去考了第一场,这再也不能后悔了。报了武举,便不能在报考科举,福哥儿先斩后奏,二姑娘除了答应他走武举做武官之外,也没有别的法子。

福哥儿看着他娘这幅样子,觉得心酸得很,他知道他娘这些年带着他是极不容易的,他也知道他娘对他能考科举做文官有多么期盼。可那是他娘所期盼的,所喜欢的,而不是他所喜欢的。

他对着母亲磕了一个头:“娘,外婆,这事儿是我伤了您二老的心,可儿子不后悔这样做,那是儿子一直想走的路。”

廖氏也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从小那般听话的,怎么如今大事上倒犟起来?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淑姐儿啊,你也别怪孩子。是福是祸,总要他自己去闯一闯才知道。”

福哥儿的确是有天赋的,一路考上去,得了个二甲第十六名。这已经是极好的成绩了,毕竟武举和科举都不限制年龄,武举不似科举,福哥儿只有十三岁,论武力,他可能还真比不上那些二三十岁的壮年男子,能考到这个名次,已然不错了。

二姑娘嘴上说着不管他,可还是忍不住去上门找了五妹妹,求她跟五妹夫说说,叫五妹夫在这上头多美言几句。点官的是圣人,但宁奕可是武官里头地位最高的,又是极得圣人信重的,要是说几句好话,圣人也会考虑他的意见。

这不是什么难事,何况本来福哥儿就极有天赋,宁奕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他授了个七品校尉,在京郊军营任职三年,三年后,就会调往各处军营去。武将么,不经历过鲜血与战争的洗礼,是不能称之为一个合格的武将的,所以九州都是这规矩。正经武举出身的,要么去锦衣卫,要么就去军营待几年,然后就去各个边境驻守去。边境总是有些小摩擦,匪患也多,正是适合这些新进的武将们练手的好地方。安逸的环境,可磨不出一把锋利的刀刃。

可当时谁也没想到,那个瞒着家里人偷偷报了武举的福哥儿,他竟如此的有天赋,既不怕死,又极聪明,竟会在经过多年历练后,在如今的武将中的中流砥柱宁奕已经老了,轻易不上战场的时候,福哥儿成为已经做了皇帝的三皇子身边最得用的武将。

那已经做了皇帝的三皇子身边,文臣有松哥儿,武将有福哥儿,当真是靠着自己母族的势力,坐稳了这个皇位。

已经做了皇帝的三皇子感叹道:“多亏表兄当时瞒着二姨妈报了武举,否则朕当真就缺了一个能臣。”

或许有时候,父母给定的道路不一定正确,因为走路的是我们自己,路好不好走,得自己去试过才知道。是福也好,是祸也罢,哪怕只是一堵南墙,也得自己去撞了,才知道这条路适不适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