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众人私心里都说:“这定北王爷如今是成了家,也立了业,整个人都稳重成长起来,如今看着,倒很像个样子了!”

定北王府的菜式也很不错,据说那从前梁王府的厨子,圣人为着怕这厨子要给旧主报仇,已然把他们流放,而定北王府的厨子,则是圣人从今年新晋的御厨里头选的几个手艺不错的赐了下去那犯上作乱的庶人从前都有圣人赐的御厨,如今这既是替他定北平叛的功臣,又是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从黑暗的摄政王时期就一直跟随他的弟弟,圣人怎么可能连个御厨都不赐给他,叫旁人说,圣人对宁奕这个新鲜出炉的定北王还不如已经被贬为庶人处死的先梁王呢?

再加上琬月细心安排,宴席上的菜无一不精。

宁奕正吃着酒,见踏风回来,他不动声色的同主桌上的客人们举杯笑一笑:“各位先吃着,我先失陪。”

众人都是人精儿,定北王说要失陪,那定然是有事,可这事儿是什么事儿,那就不是他们该问的。哪怕只是去更衣这样的小事,他们也没必要问。

大家就哈哈笑着说道:“王爷去罢,只别忘了,这儿还有一桌子人,等着同你吃酒呢!”

宁奕也哈哈笑道:“忘不了,忘不了!本王去去便来,大家尽情吃,尽情喝!”

他走到在前厅与后花园中间一处曲折的回廊边,如今前厅和后花园中的客人们都在入席吃喝,是以此处并未有人来,他问踏风:“如何,可打听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吗?”

踏风就一五一十地把吉祥告诉他的话,全给宁奕说了:“那袁氏夫人走前还很说了一通不怎么中听的话,把王妃气得不轻,奴才与吉祥姐姐说话时,连王妃手下的女使们也气得脸涨红。祁大太太如今已经被移到正院里去,也请了大夫,四姨奶奶看顾着呢。”

宁奕冷哼一声:“我看我如今是良善温和久了,不在朝堂上这些蠢货计较,他们便觉得我是个吃斋念佛的菩萨不成了?这老头子,整天参这个参那个,连自己的家事都管不好。我要是不给袁家一点颜色看看,倒还以为本王是个软柿子了,什么人都敢这样与我娘子说话!”

于是第二日上朝,在高德用喊出“有本启奏,无本退朝”之时,宁奕持笏上前道:“启禀圣人,臣有本启奏。”

圣人的声音从高高的龙椅上传来:“准。”

宁奕从袖子里取出一本写好的奏折,交给台阶下的小黄门,小黄门上前交给高德用,高德用弯着腰,低头双手交给圣人,圣人接过奏折打开,只听得宁奕说道:“臣要参谏议大夫袁衷道教妻无方,袁氏之妻在京城嚣张跋扈,昨日私下中伤祁翰林夫妻,说二人位卑低贱,甚至先行殴打定远侯世子夫人,臣之妻居中调和,也被她一番欺辱。圣人,袁大夫是股肱之臣,为九州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都不齐,何谈治国!袁氏夫人之事,在京城不知凡几,臣之妻贵为王妃,她尚且不放在眼中,当众顶撞,那些地位不如王妃的夫人们,不知受了此妇多少欺辱!臣以为,妻子行事无方,必有丈夫不加规劝,不加约束之故,袁大夫与此妇同床共枕数十载,难不成竟不知此妇如此做派?既明知妻行事无端而不加规劝约束,便是为夫者之过!”

圣人合上奏折关于袁夫人行事嚣张跋扈之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听说,此妇行事无端,若之事欺负些小夫人们,也就罢了,连自己的弟媳也受她顶撞,那便是没把他弟弟放在眼里,不把他弟弟放在眼里,便是不把朕放在眼里。

难不成在袁夫人眼里,朕是当真不敢动袁衷道吗?

圣人压着怒气袁衷道的确是个直言上谏,不畏权贵的清流文官,他也一向对袁衷道礼遇有加,但是,再礼贤下士,也得搞清楚,圣人不是不敢动他,而是为着袁大夫本人的品性和为九州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一腔热忱,但这并不是袁衷道纵容夫人嚣张跋扈的理由!

做皇帝的人,喜怒不形于色是必修课,所以哪怕如今圣人心里生怒,却从语气中听不出来:“袁卿,此事卿有何话说?”

袁衷道从行列中闪出来,跪地磕头道:“定北王爷所言非虚,臣确是不曾约束规劝臣妻宗氏,以致宗氏越加行事跋扈,顶撞王妃,欺辱其余同僚之妻,此事是臣的过失,臣甘愿受罚!”

说罢,他又向宁奕磕了一个头:“定北王爷,此事是臣的过错,臣未尽到为人夫君规劝约束之责,以致王妃受气,王府昨日宴席被搅,臣在此同王爷赔个不是。”

宁奕忙作揖道:“老大人此举实在是叫本王不知如何是好了。本王昨日的确是生气的,宗氏是被邀请来的客人,但却在宴席上欺辱王妃娘家姐姐,定远侯世子夫人不过说了几句公道话,便被宗氏一巴掌打在脸上,如今世子夫人身上还有诸多伤痕。王妃昨日强撑着送完客,就气得不行,今日都没起身。您知道,本王到了二十多岁,好容易才娶上一个娘子,娘子在本王岳父岳母身边,什么委屈都没受过,可如今嫁给我,世人都说是王妃高嫁,可我却让王妃被人欺负到头上,气得下不来床,昨儿就请了大夫。老大人,本王不是对着您生气,只是也请您约束约束您的妻子,否则,您多年清名,都被此妇败坏干净了!”

琬月其实并没有气得起不来床,但是,他们两口子打定主意要收拾袁夫人一番,做戏就要做全套。

晚上吉祥和踏风就去请了大夫,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但凡有人问,便说是袁夫人欺辱顶撞王妃,叫王妃气着了,只是白日强撑着把宴席办完,把客人送走了,就再也撑不住,病倒在床上。

四姑娘也不是个傻子,那老大夫给祁大太太处理了伤口,她多给了银子,故意叫包扎得吓人些,扶着大嫂走了好一段路众多还没走的女眷们瞧见那阵仗都怜惜不已,都说袁夫人实在太过嚣张,把定远侯世子夫人给打得,就剩两个眼睛露在外头了!

宁奕这头来还没来告状,袁衷道上朝之前就听着些风言风语,便心知又是老妻惹的祸端。他昨日在衙门中加班加点的做事,并没有回家去,自然也不知道昨日定北王府的暖房酒上发生的事端,也叫本来想等着他回来,好好哭诉一番,叫他上走着参定北王妃和祁大太太一本的袁夫人英雄无用武之地。

袁衷道与老妻青梅竹马,宗氏原是袁衷道的老师之女,师兄师妹的从小喊着,感情自然深厚。虽然宗氏已经垂垂老矣,可袁衷道心里一直还认为她是多年前那个笑容娇俏地把一支茉莉花掷到他身上,笑着喊他“师兄”的那个小姑娘。

他知道老妻平日为人处世嚣张跋扈,也曾规劝过,可是妻子一哭,他便忍不住心疼,不再多说什么。

况且在他看来,妻子不过是嘴上多说了几句,旁的什么也不曾做,便是嚣张些,到了他如今的地位上,难不成还有人与妻子计较吗?

但他着实没想到,在自己的纵容之下,妻子竟然敢胆子大到在定北王府惹事生非,不仅动手打人,还把王妃本人给气病了。定北王宠爱王妃,那是满京城都知道事情。你把他娘子气病了,定北王不找事儿才怪!

定北王是因为娶了妻子,整个人都沉稳了许多,可人的本性怎么会轻易更改?那可是“京城鬼见愁”!

袁衷道只盼着自己把错都揽在身上,他受了圣人和定北王的责罚,便不会叫他妻子受罚了。

圣人还要用他,最多是罚俸禄,贬官,可若是这过失叫妻子硬扛,只怕是要挨板子了。妻子年纪那么大了,怕是连两下也挨不住。

就盼着看在他认错态度极好的份儿上,妻子能少受些罚吧。

宁奕的话说得漂亮,可他也把事情点出来了这事儿不是你的不是,你赔罪没意义,犯错的是你的娘子。

袁衷道想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说是因自己未加规劝,未加约束,导致妻子行事不端。但是,那老泼妇敢侮辱宁奕的四姨姐,顶撞琬月,还在宁奕的定北王府闹事,宁奕能放了她才怪!

高坐明堂的圣人开口道:“袁卿,非是朕偏心自家人,只是爱卿也需得知道,若是卿只是一味纵容宗氏,只怕连你的一世清名也被连累。”

第九十一章 宗氏

袁衷道下朝回到家里,就见他的老妻坐在一旁,背对着他,一副生气的模样。

他知道,这是他妻子要他去问,要他去哄的意思.

可他今日没有温柔的抱着妻子,柔声细语的说好话,而是叹了口气,默不作声地取下官帽,在一旁坐着,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袁夫人先忍不住了,她撇嘴道:“老爷,我这么大个人坐在这儿,你就当没看见似的,问也不问一句。”她忽的想起来什么,看了看天色,“今日朝中无事?你怎么这个点儿就回来了?”

袁衷道叹了口气:“你昨日在定北王府闹事了?”

说起这事儿袁夫人就生气:“我不过是说几句实话,那祁卿氏本来就是如此,她郎君不过一个五品小官,能混到我们这圈子里来,不是靠的她妹妹?我哪儿说错了?不过就是话有些糙罢了,她那嫂子,劈头盖脸就给我一顿骂,老爷,我这脾气你是知道的,我还能忍她?你看那泼妇给我打得,这抓痕现在都还没消。定北王妃也是,帮亲不帮理,半点不给我主持公道,还叫我走。我这怎么能算是闹事呢?是她们合起伙来欺负我罢了!老爷,她们欺负我,怎么你反倒也说是我的不是?”

袁衷道只觉得有些心累:“今日上朝,定北王参我教妻不严。圣人罚我一月俸禄,闭门思过三日,降你的一品诰命为三品,禁足三月。”

“什么!”袁夫人也顾不上告别人的状了,她咬着牙说道,“好个定北王!好个定北王妃!昨日欺负了我还不做数,还要到圣人那儿去告一状!不过就是仗着圣人是他表哥罢了,这般嚣张跋扈,实在让人讨厌!”

一向嚣张跋扈的袁夫人说旁人嚣张跋扈,袁衷道气极反笑:“夫人,你难道就从来没想过,为什么定北王告咱们,一告一个准吗?”

袁夫人下意识说道:“那不是因为圣人偏心他吗?他是圣人亲表弟,圣人怎么会不偏心?”

袁衷道说道:“便是他是圣人亲表弟,但从前圣人要给他加官进爵,一定要他做出实绩来才会给他。圣人在偏心他,可若这件事情他们不占理,圣人也不会罚我们。人家定北王府办宴席,你做什么去说三道四的?祁卿氏如何不要紧,可她有一个做贵妃的姐姐,一个做王妃的妹妹,你看外头再是一品官的夫人,对她不也是笑意盈盈的吗?便是你对她不满,你回府来说,你就是说个一天不重样的难听话,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怎么跑去人家妹妹的地盘说她的不是?你还出手打人!你,你,你真是!哎!”

袁衷道最担心的还不是圣人,而是宫里的贵妃:“那宫里的贵妃,入宫才几年?就坐到了贵妃的位置上,满京城谁不知道,贵妃素来疼爱她的两个妹妹。你可倒好,一下子把她两个妹子都得罪了。贵妃可是代掌凤印的,她要是说服了圣人,对你代行皇后之权,派下管教嬷嬷来,我看你怎么办!”

此时袁夫人才慌了起来,她抓住袁衷道的手:“不,应该不会吧?老爷!您可是两朝元老!圣人一向厚待您!贵妃,她不过就是个妃嫔,她代掌凤印,也不是皇后,她不能把我怎么样!”

可话刚说到这儿,便听到外头门人报:“老爷,太太,宫里的天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