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一声脆响,花树后头闪出来一个妇人,她对着袁夫人劈头便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若不是你嫁了个好郎君,轮得到你在这儿来说三道四?你怕是连门都进不来!还麻雀变凤凰,你这张老脸,便是想变,还变不成呢!你郎君几十年的好名声,就败坏在你这背后嚼人家舌根的长舌妇身上!”

袁夫人被祁大太太这一番话给骂懵了,回过神来便气得发抖。

她如今四十岁,在京城贵夫人圈子里混了二十多年,从来还没有哪个夫人敢打她,便是贵如太后娘娘,也不曾动她一根手指,今儿这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泼妇,兜头便是给她一巴掌,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袁夫人的声音都尖锐了起来:“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竟敢骂我!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

祁大太太叉着腰回答:“我管你什么身份!你就算是公主,也得讲道理吧?我弟妹连一句话都不曾跟你说,你这个嘴巴不关门的老太婆,怎么还在背后嚼她的舌根!”

袁夫人气得声音都在抖:“我说她怎么了?她自己立身不正,就不要怪得别人说!我说的哪句话不对?你这个泼妇!”

祁大太太虽然脑子是真的不太好使,也经常搅和烂事。但对于脑子不太好使的人来说,讲道理显然是讲不通的。

她见袁夫人还在那头死不认错,那股子气又“腾”的一下就上来了。

她简直都要气笑了:“还怪不得别人说!那怎么你能说旁人,旁人就不能说你?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袁夫人看着她笑,那把火在肚子里是越燃越大,她一个箭步冲上去,“啪”地一下打在祁大太太脸上,犹自还不解气,还想再打两巴掌,祁大太太挨第一巴掌是没防备,如今怎么还会挨第二下,她扭住袁夫人的手,冷笑道:“哼,要说动嘴,我或许会怕你,可你要是动手,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袁夫人更生气了,两个就扭打起来。旁边看懵了的夫人们忙着拉架这些都是袁夫人的拥趸,定然是拉得偏架。饶是袁夫人岁数更大些,祁大太太的四肢更灵活些,如今瞧着也是祁大太太更狼狈。

“这是怎的了?还不把二位夫人拉开?”琬月匆匆而来,见着发丝散乱的二位夫人,心里简直都要烦死了本来今日就忙,这怎么还打起来了?

女使们连忙动手,注意着把两位夫人拉开,见着主人家来了,祁大太太与袁夫人也就松了手,冷哼一声,站在一旁。

琬月带着些笑意,这笑意却不达眼底,看起来有些薄怒:“不知道哪位夫人能与本王妃说一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伙儿都知道,定北王妃是动了真怒。定北王妃看起来是很和气的。她从不自称本王妃,但如今话说得如此冷硬,定然是动了气了。

袁夫人冷哼一声道:“发生了什么事,王妃也不需得来问我!我好端端的来你们府上赴宴,谁知道花丛中就蹿出一个泼妇,对着我就喊打喊杀的。王妃办得好席面!平白叫我挨一顿打!老身活到四十岁,还第一次见这场面!”

祁大太太见她三句两句就把事儿全推到自己身上,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胡扯!不是你先说我嚼舌根,怎么会被我听见?你光说我打了你,难道你就不曾打我?你看看,我脸上身上这些印子,不是你这个老货干的?”

第八十七章 驳斥

祁大太太这话一出,众人心里都清楚了。袁夫人仗着自个儿丈夫的好名声,自己也受人奉承,时常尖酸刻薄地在人家的宴会上指指点点,只是被说到的夫人们脾气好,不与她计较罢了。实则大家都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必定是袁夫人的老毛病又犯了,看着谁不顺眼了,就在那头对人家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尖酸刻薄地指点一番,以显示出她自己的高贵来,却不曾想叫人家家里人听见了,偏生这位夫人也是个脾气爆的,这才炮仗一样燃起来了。

袁夫人见大家神色变了,忍不住又说道:“我是打了你,那你就不曾有半点不是吗?你说我是什么东西,那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我便是背后说什么话,也轮不着你来教训!你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平日连我的衣角子你都摸不着,莫不是花了银钱买进来的泼皮破落户吧?”

祁大太太被人戳中痛脚她的确是来往的都不是什么地位显赫的夫人们,也的确是花了银钱找三弟妹买来的帖子,但她怎么肯在袁夫人跟前露怯。

她叉着腰说道:“怎么?但凡要是和你不对付的,你就说人家是破落户?我家可是侯爵府上的,便是从哪儿论,也论不到说是个破落户上头吧?再说了,你哪只眼睛瞧着我是花了银钱买进来的?你瞧见没,我三弟妹,那是卿氏女,是王妃娘娘的亲姐姐,我做什么要去花钱买帖子去?”

四姑娘此时也听明白了,必然是这袁夫人背后编排自己,被大嫂听见了。大嫂这人,虽说脑子是不大好使,可绝不是那等故意惹是生非的人。定然是这袁夫人说话太刻薄,才叫她出的手。

琬月此时也明白怎么一回事了。别说这被嚼舌根的是自己的亲姐姐,便是不是自己的姐姐被背后说三道四,袁夫人也不占理的。

素来都听说祁大太太是个无风还要掀起三尺浪的人,却没想到今日还会替四姐姐出头,可见本性也不算坏,琬月便不肯叫她吃了亏,于是淡淡的说道:“这位祁太太,是我四姐姐的长嫂,是我下帖子请来的客人。祁家也是自太祖一朝就传下来的侯爵,到现在也不曾更改。这位亦是侯府世子夫人,倒也说不上是什么泼皮破落户。”

她顿了顿,又说道:“今日是我定北王府开门宴客,不管官位高低,出身名位,都是我定北王府的客人。既是客人,便还请诸位客随主便,便是有什么龃龉,也请诸位改日自行解决。今日大家高高兴兴的来了,本王妃也希望大家一日都过得高兴。大家高兴,本王妃与王爷也就高兴了。办宴席嘛,宴请诸位宾客,原就是为着的热闹二字,可不是为着请大家结仇滋事来的。诸位说是还是不是?”

众人都听出,定北王妃的言下之意她警告两位打架的太太,今日是定北王府的好日子,不管她们心里怎么想,今日不许再在她府上生事,否则,便是不把定北王夫妇的面子放在眼里。

虽说定北王妃的话说得强硬,但大家都知道,定北王妃先点出祁大太太是自己邀请来的客人,不是什么袁夫人口中的泼皮破落户,就已是站在祁大太太这边,拉了偏架了。

其实大家一想也能想明白卿氏女是京城都出了名的团结,姐妹情谊极好。宫里的贵妃娘娘,进宫这么些年,从不曾放下过娘家的妹妹。但凡娘家妹子有什么事儿,她就算不能出宫,礼物也都必到。

卿家二姑娘为着保护家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敢拿上柴刀与人拼命,身中数刀也不肯后退一步。

这两个尚且不是同父同母的姐姐尚且与姊妹至亲之间感情深厚,何况四五两个卿家姑娘,可是同一个父亲所出,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姊妹,感情更是深厚。你在人家定北王妃的席面上说她姐姐的不是,定北王妃怎么可能会高兴?

没有把袁夫人当场撵出去,就已经是给足袁大夫的面子了。

可袁夫人不这么想,她也曾做过不敢在宴席上高声说话,旁人笑她也笑,旁人说她也说的日子。可随着她丈夫的名声越来越好,虽历经两朝,经历了先帝,摄政王与如今的圣人三个时期,不仅在风起云涌的摄政王时期保全阖府上下,还凭借着刚正不阿,直言上谏的名声在朝中德高望重,除了进宫赴宴,她走到哪儿都是座上宾,被捧着奉承的存在。便是叫她尖酸刻薄地讽刺上几句,也只能陪笑着不说话。

琬月虽说是王妃,可老实说,袁夫人不是没有与王妃们打过交道。

不管是从前爱设宴,爱交际的庶人何氏,还是楚王妃,靖王妃等一干圣人的堂兄弟媳妇的宴席,她都去参加过。这些王妃们的确地位超然,但都对她客客气气的,不愿意惹恼了她,叫人参一本说某某王妃自恃身份,刻意折辱老臣之妻。

那些王妃们,自己的丈夫尚且不受圣人重视,不过是一群按时领月例,吃喝玩乐的吉祥物罢了,那是一点儿实权都没有。和重臣的妻子们交好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去得罪袁夫人这样的三朝老臣之妻呢?

就是自己占着理,回头御史台还是会参某某王爷教妻无方,以势欺压三朝老臣家眷。

虽说圣人也不能因为这点儿事儿就降了爵位,可是申饬,罚俸禄还是要的总得给老臣们瞧瞧圣人的态度,他可是十分优待老臣们的,连自家的兄弟都能责罚。

这可是既丢脸,又折财的事情,只要她没冒犯到自己头上来,王妃们就假装不知道。

袁夫人以为这位定北王妃也应该是这样的又没有说到她的头上来,这位王妃也应该会和别的王妃一样,和稀泥,偏帮着自己,把事儿了了就是。

可她没想到,这位定北王妃不仅偏帮那个泼妇,甚至还警告她,叫她不要在今日惹是生非。这让一向都被纵容着的袁夫人怎么能忍!何况今日她还真的被打了。

祁大太太却是沮丧极了虽说王妃说自己是她邀请来的,可祁大太太自己心里清楚,这帖子根本就是她花了三百两银子,从三弟妹手里买来的。王妃这样说,是王妃心善,顾全了自己的脸面,自己实在是不该冲动了,在王府的大好日子里动手打架。今日闹了这么一场,只怕日后她再想登王府的门,却是不易了。

她耷拉着脑袋,觉得自己太过冲动,把事儿搞得一团糟,却听见那讨人厌的老妖婆说道:“王妃娘娘,难不成老身这身伤,就这么算了?老身活到四十岁,孙子都半人高了,家里婆母郎君不曾动过一根手指头,今日却叫这恶妇欺到我头上来。王妃娘娘,难不成,你是瞧着那是你娘家的姻亲,便要老身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祁大太太只觉得手又痒了,可是,今儿她惹得祸已经够大了,不能再闯祸了。她只好压住了自己的脾气,看王妃娘娘怎么说。

琬月冷笑一声:“那么袁夫人该当如何?本王妃尚且没有追究你二位在本王妃的宴席上闹事的责任,夫人倒要叫我这个苦主给个交代了?今日本是我家的喜事,夫人先是背后诋毁我姐姐在先,又与祁大太太互殴在后,如今倒还来逼迫本王妃给个交代?你倒是说说,本王妃应该给你什么交代!”

正常的夫人们,听到这番话,便知道王妃是动了真气了,若是不想得罪定北王妃,就索性见好就收,不要再继续说下去,眼见着如今也是袁夫人占便宜呀,有着那些拉偏架的,她只是脸上有几道红印子,头发乱了些,可是祁大太太身上的伤却重些,脸上好几个巴掌印,脖子上几道带着血的抓痕,头发上戴的金钗都被扯落到地上了,看起来真是狼狈不堪。

可是袁夫人是什么人?在某种意义上,她与她的郎君一样头铁 。

她也冷笑一声说道:“王妃请的好客人,打伤了老身,难不成一个说法都不该与我?老身实话与王妃说了便是,若是继续留这泼妇在这儿就坐,老身惹是惹不起的,但躲还躲得起。索性回家躲着,也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她满以为琬月定会留下她,让祁大太太走,可没想到,琬月眼皮子也不抬,淡然地说道:“袁夫人既身体不适,那就请回去休息吧,免得在席上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又惹出祸端来。吉祥,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