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为着纳妾闹得不愉快，如今那锦绣也在姨娘院子里了，上回去便说了，只要她肯回来，这姑娘就从此在姨娘院子里做个女使，再不进他们院子。

可江如吟只是一味不见他。卿知渊自己也觉得腻味得慌。

可是母亲说的对，他们两个年少夫妻，这些年一直相携而行，江如吟过去的许多好处，但他不能因为这一件事，就把她从前所有的好处都一笔勾销了。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便是对着自己的娘子低头，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这样劝说了自己，拿着几样礼物，就再登了丈母娘的门。

江太太真的是十分的喜出望外，若是别的郎君，遇着自家娘子这般不贤惠，因着纳妾一事就跑回娘家，丈夫来接还甩脸子不见人，只怕再不登第二回门了。她一直担心，女儿闹得太过了，反倒伤了夫妻之间的情分。

这回江如吟倒是见了卿知渊。

卿知渊还是赔礼道歉:“娘子，是我的不是，我不该色迷心窍，收了旁人送来的美人。那姑娘，我已经送到姨娘院子里去了。你放心，你跟我回去，绝不会再看见锦绣。姨娘说了，这就给她寻摸个好人家，备上一份嫁妆，把人嫁出去，不在咱们府里呆了。好娘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就原谅我这一回罢了！”

江如吟心里高兴，可面上却还是板着脸:“不只是锦绣。日后旁人再不许给你送什么方姑娘，圆姑娘的来。我都不喜欢。你有我一个，还不够吗？那四妹夫，五妹夫，都守着四妹妹五妹妹呢。怎么你这个做哥哥的倒不如两个妹夫了？”

卿知渊不愿意骗江如吟，他说道:“娘子，我不瞒你，如今咱们卿家水涨船高的，只怕外头的送礼，也添上我们卿家的名字。我横是不能叫外人不许给咱们家送礼来吧？但我跟你保证，若是送美人来，我不要，都给爹爹和二弟也就是了。这样行吗？”

江如吟却不算满意:“谁知道你说的真的假的？怎么五妹夫那样高的地位，还是个王爷呢，怎么就没人给他送美人去？说到底，就是你自己没有十分的拒绝，旁人才会以为你喜欢，才会给你送去！”

卿知渊自觉已经是退到不能再退了。在他的角度来说，财物也好，美人也罢，在他们这些达官贵人眼里都只是表示友好的方式。旁人要送他们家，他横是不能叫人不许送吧？那别人岂不是以为他看不上送礼的人？他都已经说了，再送美人来，他一个都不留，全部转送给爹爹和二弟，她还要怎样？

他肚子里憋着一股无名火，这江氏，难不成真以为，自己离了她就不行了吗？

他忍着气又问一遍:“是不是我做不到叫别人不许送美人来，你今日就不跟我回去？”

江太太敏锐地察觉到女婿的语气不对，像是真的生气了。她连忙拉拉女儿的袖子，递了个眼色，意思是见好就收。女婿都答应不纳妾了，你还闹什么？不跟着顺坡下驴回去，还端着架子做什么？

可江如吟或许是怀着孩子，不如之前敏锐，也或许是自信于自己与卿知渊的夫妻情分。

她无视了母亲的眼神。

她板着脸说道:“是！四妹夫五妹夫两个妹夫都能做到的事，怎么你就不能答应我？今日你若是不能答应我，再也不叫人送美人给你，我就不回去了。”不过是对外头说一句，他不喜欢美人，他有妻子就足够了。难不成真的很难吗？江如吟就不明白了。只要卿知渊态度够明确，外人怎么会还往家里送美人来呢？

卿知渊站起来，怒极反笑:“好好好，你既觉得娘家好，那你就待在娘家吧。”说罢，他带着愠怒，对丈母娘拱手道，“有劳娘了。小婿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没等江太太说点儿什么，他就大步流星地往外头去了。

门外等着的修身看了他身后一眼，失望极了大奶奶还是不回来？那主子又要被太太和姨娘责备了。

卿知渊肚子里全是火气，对他吼道:“看什么看？回家！”

“是。”修身不敢多话，唯恐捋这老虎须，叫大爷把气冲自己发了。等卿知渊坐好，就赶着马车回卿府去。

等他们主仆二人回了家，苏氏和沈氏都在正院等着，苏氏是想着，等江如吟回来，她和秀兰两个做婆婆的安抚安抚她，也叫孩子心里好受些。却不曾想，江如吟没跟着回来。

沈氏没忍住问道:“如吟呢？我的儿媳妇儿呢？怎么没跟着回来？”

卿知渊对着嫡母和生母，强压住了火气说道:“她不肯跟我回来。”

沈氏打了儿子一下:“你没跟如吟赔罪吗？你没跟她说，你不纳妾了吗？”

卿知渊强压下去的火气又窜出来:“姨娘，我怎么没说？我同她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纳妾了，等过几日给锦绣准备一份嫁妆，把她嫁出去，保证不叫她在看着锦绣。我还说，日后再有旁人送美人来，我一个都不留，都转送给爹爹与二弟。可是，母亲，姨娘，您们知道江氏说什么吗？”

沈氏想了想，儿子这态度没错啊，都承诺不纳妾，不留美人了。怎么儿媳妇还是没接回来？

她就问道:“如吟怎么说？”

卿知渊说道:“她说，她要我保证，日后送礼给我的，都不能送美人来。否则，她就不回来。母亲，姨娘，您二位听听她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总不能跑去同别人说，你们能送我什么，不能送我什么吧？那我成什么人了？我上哪儿去给她保证这个去？她简直就是强人所难！”

苏氏和沈氏这回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她们是九州土生土长的女人，在她们看来，她们家的孩子不纳妾，已经是九州所有的男人里头说得上数的好男人了。她们也着实喜欢江如吟这个儿媳妇，就连儿子媳妇发生争吵，第一时间也是责骂儿子。可是这要人保证别人不能给渊哥儿送美人，这确实是太强人所难了。

卿知渊气乎乎的说道:“娘，姨娘。这江氏简直是把我的脸面扒下来，放在地上踩！哪有不让郎君纳妾的？那可是善妒！属于七出之条的！何况我都同意不纳妾了，她还不依不饶起来！她不叫我纳妾，今儿这个妾，我还非得纳了！这家里，还轮不到她江如吟说了算！”

苏氏劝道:“渊哥儿，咱们做事不能这样意气用事。如吟这话说得，是有些没道理。可你此时若是真的纳妾，只怕才是伤了你们夫妻情分，便是她回转来，你两个也不能如从前一般鹣鲽情深了。这么着，她与你两个妹妹关系向来好的很，我叫你两个妹妹辛苦辛苦，跑一趟，去与你媳妇好好说说。你媳妇说通了，咱们再去接她回来，好不好？”

卿知渊摇摇头:“娘，我晓得你和姨娘都是为了我们两口子好。我顾念着我与她的夫妻情分，一而再再而三的低头，退步，可她却不为我想想。既她不顾念我们的夫妻情分，不顾念我，我又何必一再去退让？她愿意回来，就回来，不愿意回来，她是愿意和离也好，或是一直住在她娘家也好，都随她去吧。”

沈氏晓得他在说气话，她给了儿子一下:“你这孩子，说什么气话呢？你两个这多年的情谊，说不要就不要了？还有孩子呢！”

卿知渊是真的有点儿难受了。他觉得自己已经退到不能再退了，可是江如吟全无顾念之意。一步步都在逼他。

他没了在与嫡母与生母说话的心思，行了个告退礼就回去了。他越是想越是觉得这股气在肚子里出不去好，既然你江如吟一定要咄咄逼人，今日我还非得纳妾不可。

正院里头，苏氏与沈氏也没了法子，今儿天色已经晚了，只好叫人给四姑娘和琬月送了信，叫她两个明儿回来一趟，看能不能叫她两个去劝一劝那头。两口子这样僵持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哪知道沈氏回了院子，就发现锦绣不在了。

朱砂说道:“姨娘，大爷那头齐家来带走了锦绣姑娘。大爷说了，既都不叫他纳妾，今儿这个妾，他还非得纳了。大爷十分生气，奴婢也不好多拦。”

沈氏听了，气得直跺脚:“这两个冤孽！我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才摊上这么个冤孽儿子！”

朱砂扶着她:“姨娘，那如今，可要奴婢去把锦绣姑娘带回来？”

“带什么带？他执意要跟媳妇置气，只怕都生米煮成熟饭了。此时再去，也是无济于事。他们两口子的事情，就叫他们两口子自己去折腾吧。我这把老骨头管不了了！”沈姨娘气呼呼的说道。

第八十一章 低头

锦绣原以为自己只能伺候沈姨娘，就做个女使，等到过段日子，主母把她随便的许出去也就罢了。她是个很知足的姑娘，不能做郎君的妾室，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固然叫她难受失望。可是嫁出去做正头娘子，也挺好，总好过被卖到勾栏里头去。只要能好好活着，锦绣就很满足。

但她没想到，峰回路转，她居然还真的做了大爷的妾室。

卿知渊把东厢房拨了两间给她住，也给她指了四个女使伺候着。她原本的姓氏已经不记得了，底下人就叫她一声“锦姨娘”。

一对小小的红烛，一桌饭菜，一套新赐下来的头面，一套藕荷色的裙儿，锦绣就这样从姑娘成了“锦姨娘”。

卿知渊纳她这甚至说不上一个娶字，仅仅只是为了同妻子江如吟赌一口气，却赌上了一个姑娘的一生。